男孩停了抽泣,小心翼翼靠在暖手炉边,却不敢真的上手去拿,声音细细小小地回答:“我……我家里有一件棉袄……娘……娘说以后不在家了……棉袄留给妹妹穿……”
贺涵元一怔,明白过来,合着给孩子穿成这样,是为了节省卖儿子的“成本”?
“你叫什么名字?我家中人口多,下人也多,你是我买来的,但是个男子,年纪也小,到了家会送你去管家那听她安排,你若是不想改掉家里的名字,可以提前与我说。”
“我叫盼女。”
“什么?”贺涵元以为自己没听清。
“盼女……我娘说,儿子是赔钱货,怀胎十月白吃苦头,所以生了我,就盼着下一胎务必是个女儿。”他说这话是理所当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的语气。
贺涵元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这思想,性转一下倒是丝毫不让人意外。听惯了性转版本的恶臭言论,突然一个男孩说着“儿子是赔钱货”,她竟觉得诡异又合乎情理。
“这个名字……进府就改了吧。”
男孩非常老实,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眼都是温顺的。
“你家里做什么营生?现在家里就一个妹妹吗?”
“我娘是卖货女,天冷了就不做生意了,祖母病得厉害,花光了家里的钱,还欠了债……家里有个三岁的妹妹……我走了,不知道谁喂她吃饭……”说起妹妹他又低落起来。
贺涵元便打听他在家如何照顾妹妹。
这一打听,发现刚才女人的推销词居然都是真的,这个男孩真是几乎把全家的家务都包圆了,才十一岁,就能上伺候老,下照顾小……反倒是那位当家的娘,天冷停业不挣钱,却喜欢去巷子口赌一把……
贺涵元看着眼前的男孩,明明是个男娃,却看着看着仿佛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再看,又是个温顺老实的男孩……
回到贺府,她亲手将孩子交给了管家:“您帮忙调教调教,以后可以带去侯府伺候夫郎。”
管家笑了:“您这就物色起侯府的下人啦?放心,老奴一定帮您调教好咯!”
男孩眼巴巴地看着贺涵元,怕她丢下自己。
贺涵元对他笑笑:“跟着管家好好学,学好了就能再见到我了。”
男孩听了,立刻乖巧点头,垂手站在管家身边不再动。
贺涵元揉揉太阳穴,觉得有些酒后头疼,摇摇晃晃回院子。
回去路上,手一抬,发现自己摘了男孩身上的稻草一直握在手里没扔,她随手绕在指尖编来编去,到了屋门口,一直草编兔子出现在手心。
婢女立刻拍马:“主子手真巧!这兔子憨态可掬,真好看!”
贺涵元不理她,两指捻起小型兔子放在眼前看了几眼:“给我找个盒子装着。”
“啊?”就这一个草编?
“啊什么?不是说它真好看吗?不配装盒?”
“配配配!”婢女连忙应和。
第47章 白月光3
难得出门一趟,宿命一般撞见了叶杏阳,贺涵元觉得自己不宜出门。正好京城的冬天又是冰冻又是大雪,冷得人不想动弹,她便彻底窝在了家中。
这一窝,便窝到了过年。
朝廷腊月二十八开始放假,二十九晚上,三品以上官员进宫参加年宴。
贺涵元原本是够不上这个门槛的,如今托皇子未婚夫的福,成了一品后长安侯,自然也在赴宴名单上。
贺涵元和母亲贺必蓉结伴同行进宫赴宴,出门前,随手将桌上的小盒子塞进了袖袋中。
古代没有先进的保温手段,冬日里的年宴,上桌菜肴均只能靠热水保温,然而寒冬腊月里,滚烫的热水都是转眼变冷,菜上了桌,第一筷子是温热的,第二第三筷子就渐渐冰冷。
贺涵元看着逐渐凝结的油脂,逐渐丧失用餐的兴趣,只托着腮,看着舞台上的官伎表演,三不五时喝一口温酒暖暖身子。
这宫里的官伎比闻香楼强了不止一点,闻香楼的男子偏向揽客卖笑,宫里的官伎却个个犹如宛竹,甚至技艺比宛竹还强。容貌更不必说,所有人身高相似,身段风流,容貌各有千秋,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个顶尖男团歌舞表演。
肚子没饱,眼福总算饱了。
年宴到一半,终于上来一个热菜――热气腾腾冒着汽儿的锅子,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
冷了一晚上了,总算能暖暖胃,能不高兴嘛!
皇帝都来了兴致,眉眼彻底舒展开来。
这锅子一吃,场上的交谈话题也从官场政治过度到了各种闲聊。
贺涵元么,实职品阶不高,爵位却是一品,她的位子直接被安排进了皇亲国戚那边,比她娘的位置还高些,但同时,周围的人都不甚相熟。
好不容易来了一道热乎乎能吃的菜,她总算不用装作看歌舞入迷,拿起筷子开开心心涮羊肉。
吃着吃着,就听到周围的贵女们聊起闲话,耳边飘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国子监祭酒长子叶氏。
不就是叶杏阳么?
她目不斜视地继续吃锅子,耳朵却竖了起来。
众人的闲聊有一搭没一搭,她听了很久才听出来,原来叶杏阳在文慧郡子的宴会上,诗才大放异彩,郡子对他的作品爱不释手,拿去给王夫品鉴,王女在王夫房中看到了这几张文稿,大加赞赏,细问之下才知道出自一男儿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