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长一张方脸涨得通红。
“说不出来,咱家替您说?”陈公公从袖中拿出另一份卷轴,故作恍然大悟:“哦,原来您少时结识了一位乐妓,一不留珠胎暗结,便叫人家堕胎,乐妓躲起来偷偷生下了孩子,令尊令堂不肯承认,她便将孩子扔在路边,撞死在了尊府的大门口,闹得尽人皆知!”
四下唏嘘声顿起,众人吃了好大一口瓜,连自己的窘迫都抛到脑后去了。
“作孽啊作孽啊!”陈公公的眼角居然溢出两滴泪来,激愤的说:“难怪乡里无人敢与你家攀亲,你们这等人家,嫁进去就是跳火坑啊!”
照说两榜进士,即便是有个来历不明的奸生子,也不至于真的娶不上妻,只是刘家父母眼界极高,瞧不上平民商贾人家,非要与缙绅世族结亲,当地大户嫁女,探听到这桩腌臜事,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刘科长浑身颤抖,潜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当众撕开,仿佛夜鼠乍见天光,无处遁形,跪伏于地不敢抬头见人,片刻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面朝上翻躺在地。
因陈公公还在传旨,众人不敢擅动,郑瑾使唤小吏将他扶到阴凉处休息。
“王科长。”陈公公又转向户科。
“拙荆李氏,育有一子三女,没有妾室,妻子都在老家。”户科都给事中王铨率先回答。
“哦——”陈公公笑眯眯的说:“王科长厚道人。”
正当王铨擦了擦额头的汗,准备谢恩时,只见陈公公向前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听说王科长的夫人与老父关系不睦,所以特意在他处盖了一座窑洞给老父亲居住,老人家无人照料,冬日天寒,手脚生满了冻疮,夏日酷暑,身上长满了痱子。”
王铨浑身开始发抖。
“如果咱家所记不错,王科长是地方选派的贡生,在国子监就读七年考取了进士,看来这其中问题很大呀,真应了那句‘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
王铨瑟瑟缩缩的说:“臣……臣立刻写信回家休妻,将老父接回家中。”
陈公公忙道:“别呀,王科长,这不是又害了夫人和孩子吗?”
“那……”那怎么办?王科长两眼一闭:“臣明日就辞官,回乡照看老父。”
“哎,这还像句人话。”陈公公道:“所谓忠臣必出于孝子之门,做不得孝子,还做什么臣子呢,您说是不是?”
众人纷纷替他出了一身冷汗,王铨的事听上去不如前面三位窘迫,却最为严重,在朝为官之人,宁愿被人捅上一刀,也好过被人当面指责不孝,这几乎是致命的,今日之后,或许其他人只是遭人议论耻笑,王铨却是真的前途尽毁了。
只见王铨两眼一翻,也倒在地上。
“得,他也晕了。”陈公公无奈的摆摆手,任人将他拖走。
“周科长……”陈公公转向工科。
周科长直接晕倒。
“把他掐醒。”陈公公道。
身后两名太监一个扶着头,一个掐人中,朝脸上拍了几下,周科长猛吸一口气,醒了:“哎呦~~眼前直发黑。”
“那您就躺着说。”
陈公公向前一步,周科长看着那张居高临下的倒着的脸,翻身爬起来:“臣不敢,不敢。”
“听说昨晚家里两位小妾争风吃醋打起来破了脸,”陈公公笑道,“周科长,陛下托咱给您带句话,阋墙谇帚,帷薄不修,可是会影响官声的。”
周科长以头触地:“臣有罪!”
就这样一个一个的问过去,从晌午一直问到午后日头偏西,兵科十二员,其余各科各十员,共六十二名给事中们脸色惨白,一个挨着一个的回答皇帝的问话。
厂卫的探子不是吃干饭的,只有他们不想查的,没有查不到的,这世上没有几个男人是圣德昭彰的君子,从私德下手,一个都别想跑。
……
六科廊位于午门内西侧的直房内,与内阁值房相对,因此皇帝站在五凤楼上,依稀可见院内人影攒动。陈公公拿出千里镜,皇帝得以看得更加清楚。
“好家伙,又倒了一个!”这简直是他登基三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话音里带着大仇得报的愉快,恨不能身临其境。
“哎?万岁爷。”皇帝身边的太监刘裕眯着眼睛,指向文渊阁的方向:“那是哪位大人,胆敢在午门之内滋事斗殴?”
皇帝张目望去,只见一个高个子绯袍官员,正在追打一个矮个子绿袍官员,登时有些不快:“哪里是斗殴啊,分明是行凶打人,莫非我大亓已经礼崩乐坏到这种程度了……”
端起千里镜一看,登时有些慌:“是沈师傅在追怀安,快快派两个人下去,把人带来!”
“是。”刘裕转身欲走。
皇帝不忘交代:“派两个强壮的,沈师傅会功夫!”
“是!”
皇帝又拿起了千里镜,透过镜孔,只见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匆匆赶到文华殿外,不等沈聿反应,扛起怀安就跑。
第39章
不得不夸赞此二人确实生猛, 扛着七八十斤的怀安攀上九仗高楼,竟然脸不红气不喘。只是怀安大头朝下被晃得两眼冒金星,将将站稳才发现自己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哎?”怀安环顾四下:“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还说呢。”皇帝道:“你又拆了哪里, 惹你爹生这么大气?”
“冤枉啊!”怀安一肚子委屈:“臣在文渊阁陪殿下上课呢,王公公说六科廊那边出事了,我爹只是看了我一眼,二话没说, 冲着我就过来了。这时太子喊了一声‘怀安快跑!’我就翻窗跑了,跑着跑着就被扛到这里来了!”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