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陈甍敬完了茶, 季氏说了些“互敬互爱, 濡沫白首”的话,她身子一到季节更替就格外不好,话说多了就有些微喘, 还是许听澜接过话头, 也不说那些官面上的套话,只叫陈甍好好照顾怀莹, 并常回家来, 陈甍连作保证。
怀安跟着怀远哥来到怀莹的闺房, 怀莹已经上好了妆,正在修补妆面整理衣衫, 手里的大红缂丝合欢扇毫不犹豫的拍在怀安脑袋上。
怀安捂着脑袋叫唤一声:“为什么打我?!”
怀莹杏目微瞪,含笑嗔道:“你刚刚在大门口胡说八道些什么。”
怀安还未反驳,就被一众丫鬟婆子挤到了外围,怀莹在一众婆子们的催促下站起身来,整理身上的吉服和头上的钗树。
怀安不明白为啥每个哥哥姐姐成亲他都会被揍,他分明很努力的为自方阵营效命来着。
不过瞧着堂姐笑盈盈的对着镜子,又轻松,又喜悦,向即将赴一场期待已久的盛宴,这还是怀安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最快乐的新娘呢——沈十三老怀甚慰啊。
转眼吉时便到了,在喧天的鞭炮锣鼓声中,怀远背起妹妹出门,将她送上花轿。
其实家里没有公婆长辈,两人连敬茶的活儿都没得做,无所事事,第二天就想回沈家了。只是老规矩说三朝回门,到底不合规矩,还怕兆头不太好,惹长辈们说道,也让外人笑话。
于是两人或在家投壶作诗,或出门闲逛,挑选一些顺手的家什填补他们的小宅子,还买了不少种子花苗,趁着天气晴好种在院子里。
因两人事事喜欢亲力亲为,丫鬟婆子都插不上手,只得端着水壶站在一旁。陈甍动手能力又极强,怀莹说在沿着院墙搭一个架子种蔷薇,下面搭一个秋千,等到夏天爬满藤蔓,正好用来乘凉。
陈甍二话没说,叫两个男仆从外面买了几棵木材来,只用了大半天功夫,就真的搭起一座可以乘凉的秋千架。
怀莹放下小花锄给丈夫擦汗,陈甍瞧着怀莹花了的脸,抬手去蹭,结果蹭上更多灰土,索性假装看不见,诚邀妻子试坐她的新秋千。
怀莹将自己收藏已久的诗词古籍亲手整理到书架上,一本一本的给陈甍看,陈甍也将自己的图纸、模型一件件摆出来,展示给怀莹。
陈甍道:“大堂哥下月动身去闽海,听说泉州那地方,有最厉害的造船厂和造炮厂,不但能造佛朗机炮,就连鸟铳也比军器局的好。”
陈甍想着,有生之年定会去一趟泉州,只随口说了一句,却见怀莹两眼闪着艳羡的光。
“闽山莽莽,越水汤汤,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有星罗棋布的岛屿,有曲折绵长的海岸。杨梅和荔枝都是成筐售卖的,不像咱们这里,颗颗价比黄金。”
陈甍沉吟片刻,便做了个决定:“等嫂嫂和小侄女动身去闽海时,我们也结伴同行,去闽海看看吧。”
怀莹诧异的看着他:“我,们?”
“对啊。”
“你可以打着游学的名头,但我一个女人家,有什么说法呢?”怀莹压制着怦然的心动,迟疑地说:“我是很想去,可是万一……”
陈甍明白,她怕万一有了身孕。
陈甍握住她的手:“无妨的,你要是现在想要孩子,咱们就呆在京城哪儿也不去。你要是想出去走走,我就……”
“你就如何?”怀莹啜了口茶水,她还真想听听。
陈甍一本正经的说:“我就弄到外面去,尽量避免。”
怀莹:“噗——”
她一边呛咳一边笑了几声,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小小的庭院映入眼底,窗下的花坛里,沿着院墙爬起一支新藤,徐徐的春风拂过她的鬓发。
“我想吃闽海新鲜的杨梅,想听宣府茶马互市的驼铃,想去辽东挖肥厚的红参,我还想……”
身后是一片安静,怀莹觉得自己太异想天开了,这世间女子无不囿于闺闱内宅,就连大伯母那样,经营那么多的产业,也无法像男人一样走南闯北。
回过头,陈甍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份舆图,正往上摆着棋子:“你接着说。”
怀莹嗤的一声笑了,凑上前去,从棋篓里抓一把棋子,一颗一颗的摆下去。
两人玩的忘了撕黄历,第三日清早,丫鬟婆子慌手慌脚的叫他们起床。三日归宁,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怀莹从未离开季氏这么多天,最担心的还是母亲的身体。
家里摆了个小小的回门酒,不过沈聿入阁在即,没有再大操大办,只自家人开了两桌酒席,聚在一起说话。
三日不见,老太太拉着怀莹纳罕的问:“这两个孩子,怎么好像黑了?”
再捏捏她的手,那一向细腻的掌心磨起两个水泡来。
怀莹将这几日收拾院子的事讲给长辈们听,如数家珍叙述的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傻孩子,遣了下人去就是用来使唤的,你们倒好,返把他们供起来了。”老太太不厌其烦的教给她如何用人,如何管家,也不知怀莹听进去几句,又记住了几句。
芃姐儿突然想起小哥哥教她的童谣,当众就念了出来:“小花猫,上学校,老师讲课它睡觉,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你说可笑不可笑。”
老太太、许听澜和季氏同时拉下脸来,不可笑,可气。
另一桌上,沈聿凭着几分酒意,正给陈甍灌输考取功名的要紧性,提醒他切莫因为成了亲就荒疏学业,成家之后责任更重云云。
陈甍搁下筷子正经听着,不敢有一字反驳。
怀安出了个好主意:“爹,您要是实在不放心,隔三差五的叫表哥来检查功课嘛。”
陈甍面无殊色,却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怀安倒吸一口冷气,好险没喊出来。
沈聿最怕的莫过于陈甍分家另住,把功课荒废了,听到怀安这样说,觉得很有道理:“也好,以后你们每三日回来一趟,也正好陪你岳母说说话。”
陈甍觉得也好,他们的远行计划少说要等个一年半载,怀莹多回来陪陪母亲是应该的,三日一查功课,也还算宽松。
怀安点头附和:“反正就这么几步远,每天回来也不成问题,还跟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