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在一旁急得直跺脚,都快把他袖子扯下来了。
袁阁老见气氛不妙,忙站出来和稀泥:“回陛下,太子殿下只是……”
“让他自己说。”皇帝显然有些郁怒。
荣贺把头一撇,小声道:“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嘴角一抽:“你再说一遍?”
荣贺又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已经登基四载的君王,怀安在嗅到一丝硝烟味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往后撤了一步,生怕站在这个引雷的家伙旁边,容易劈着自己。
沈聿就在不远处的文渊阁当值,眼见到了申时,依然还有许多公文未及批复,抬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打算去文华殿交代怀安一声,让他自己回家。谁知文华殿前停着皇帝的御辇,还站着两班太监,陈公公在门口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哟,沈师傅,您可来了,进快去劝劝吧!”
陈公公也顾不上通传了,径直将沈聿让进殿内。
沈聿一脚踏进门槛,就见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皇帝不知从哪里抡起一根大号的足有小臂长的铜制炭钳,朝着太子砸去。
文华殿没有地龙,冬日里要靠生银丝炭取暖,所以靠墙的土瓶里常插着一把生火的炭钳。
荣贺已经吓傻了,愣在原地进退不是,这跟怀安描述的也不一样啊。
怀安趴在地上死死抱着皇帝的腿,疾声高呼:“万万不可呀陛下!这是要出人命的,太子是国之根本,是未来的花朵呀!”
袁师傅和稀泥大半辈子,也不曾见过这种场面,急的满头大汗,左右踟蹰,不知该先劝哪边。
简直是鸡飞狗跳。
还是沈聿进来,半劝半夺的抢下皇帝手里的铜器,拿在手里掂量一下,沉甸甸的压手,还以为是怀安浮夸了,这要是砸在脑袋上,不死也得落个残。
“陛下息怒。太子还年轻,慢慢教导就是了,切莫气伤了龙体。”沈聿背过手将炭钳交给怀安,怀安迅速收起来藏进了隔间里。
再回来时,太子已然跪地认怂,态度乖觉,与刚刚那个二愣子判若两人。
怀安跟老爹一起告退,狗狗祟祟的离开文华殿。
次日,听说太子被罚跪了半宿,不用去文华殿上课。怀安心有余悸,幸好荣贺没有指控受他怂恿,不然他真成了“远小人”的那个“小人”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可没怂恿太子挑衅亲爹啊,完全是他自己理解有误,不作不死啊!
没错,是这样。
皇帝到底还是看到了怀安画出的短袖衫,不但没有生气,还命怀安拿来给他看看。
在见到实物之后,立刻下旨让礼部遣画匠,照此形制制定一套夏衫,供内外各衙的官员在值房中穿着。这单薄的纯棉短衫一看就透气舒适,免得一到夏季,一个个穿着中单打着蒲扇,又闷热又不得体。
皇帝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荣贺第一时间奉上马屁:“父皇圣明,高瞻远瞩,深明大义,千年不朽……”
皇帝:……
怀安在心里直摇头,太子殿下果然骨骼清,不到一天一夜结束叛逆期。
……
六月初,老家安江送来消息,怀安的舅舅许少昂的长子娶新妇,就定在下月初十。许听澜一算时间,便速速命人收拾行李,兴冲冲的准备南下回乡参加大侄儿的婚礼。
京城距安江路远,许听澜已经三年没回过娘家了,沈聿命人备下京城的各类特产,装了几只箱子,足足装了辆车。
怀安原本要跟着去的,可娘亲将大大小小的账目全部交给了他,老爹既没有时间,又一窍不通,京城这么多生意不能没个人守着,因此只带芃姐儿回去,见一见外祖父母。
“儿啊,家里就交给你了。”许听澜拍拍他的肩膀。
怀安被委以重任,感到万分荣幸,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迈着四方步里里外外巡视一圈,从上到下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压根没人理他,败兴的回房做功课去了。
写着写着,又不禁怀疑,娘亲到底是让他看家的,还是单纯不想带他?
沈聿带着儿子去渡口送走妻女,回城的路上忽然有些咳嗽,怀安回到家,很殷勤的泡了一杯茶,赔着笑,仿佛递上一根橄榄枝。
沈聿瞥一眼热气氤氲的茶杯,十分任性的说:“不喝热的,拿些冷酒来。”
怀安道:“爹,咱们讲和吧,我以后不跟您对着干了,您也别闹了,我娘都回老家了,您一个人也闹不起来啊。”
沈聿瞪了他一眼:“只是让你去拿些冷酒,谁跟你闹了。”
说着,又侧过头嗽了几声。
怀安担心他生病,转身去小厨房拿了一小壶常温的酸梅汤,又折返回去。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照顾一个叛逆期的老父亲,真是心累啊。
第5章
沈聿啜了一口酸梅汤, 颇为嫌弃的蹙眉道:“要冰镇的。”
怀安:……
沈聿喊了一声云苓。
“算了算了,还是我去吧。”怀安道。
“再切几片冰西瓜。”沈聿道。
怀安无奈,转身又去了厨房, 冰桶中本就镇着一壶酸梅汤,另有一些时令的瓜果,怀安倒出半杯,掺了半杯常温的, 又抱出水缸里用井水泡着的西瓜,切了半个装在盘中,给老爹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