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他冷血无情,手段残忍,好滥杀无辜,被他送进诏狱而死的人不计其数,她又是杨家人,与他有着血海深仇,他怎会把这个随时会从背后捅他一刀的人留在宫里。
怕是过不了多久,她就会下去陪娘了。
蔚姝痛苦的闭上眼睛,对着灵牌俯身磕头,“娘,宁宁就送您到这里了,若有来世,还望娘擦亮眼睛,别再找爹这样的负心汉了。”
蔚姝抱着杨氏的灵牌在正厅里又跪了好几个时辰,一双眼睛哭的又红又干,直到天亮才昏睡过去。
她睡了整整一天,直到黄昏才醒,枕边也被眼泪洇湿了一大滩,怀里冰冷的灵牌真切的告诉她,那具曾经抱着她的温暖身躯已经不在了。
窗外细雨连绵,滴答的雨声从半开的支摘窗外传进来。
蔚姝转头看向窗外飘落的雨水,孤独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就像是漂泊在茫茫海域中的一叶孤舟,再也寻不到一方温暖之地。
离入宫的日子还有两个月,对她来说,入宫就是死路一条,在死之前,她想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安置好董婆婆与云芝。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半开的支摘窗外也闪过一道身影。
蔚姝趿拉着鞋子走出去,看到自幼侍候在她身边的丫鬟云芝的身影消失在前院拐角,从那里过去,是绯月阁的后院,里面有两间罩房,之前住着绯月阁的侍卫。
三年前杨家事变后,绯月阁的下人走的就剩云芝和董婆婆了,后院的罩房也空了下来。
她这才想起,这两日罩房里还住着一个重伤昏迷的陌生男人,此人是她前日晌午与云芝从宋大夫医馆里出来时,在巷子口捡到的。
他倒在一堆竹筐里不省人事,苍青色的衣裳被血染成了暗红色,若不是探到他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她都以为这人死了。
她和云芝把男人扶到宋大夫的医馆里,原本想把人先安置在医馆,宋大夫却说他能不能挺过这几日都不知道,死活不愿意留下他。
蔚姝只能把人偷偷地从尚书府后门带回绯月阁离,让他暂住修养,这两日她料理娘的后事,陷在失去至亲的悲伤里,竟将此人给忘了。
雨势渐大,雨水斜斜落下,溅在屋檐下面,打湿了蔚姝的鞋面。
她刚走过拐角就撞上了去而复返的云芝,云芝吓得“哎哟”一声,往后连忙退了两步,拍了拍胸脯道:“小姐怎地过来了?”
蔚姝看向对面的罩房,半开的房门里一片暗色,看不见里面的人。
她问:“看你急急慌慌的,可是那人出事了?”
云芝连忙道:“奴婢正想找小姐呢,那人刚刚醒了,醒来后就一直在咳嗽,还咳了一滩血呢!怕是活不成了。”
蔚姝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气血的小脸又白了下去。
娘临死前也是吐了一滩血,走的不甘又痛苦,难不成他也会如此?
来不及多想,她吩咐道:“你快去医馆找宋大夫,就说人醒了,让他过来一趟。”
云芝道:“奴婢这就去。”
蔚姝微抿着唇畔,看了眼云芝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半开暗色的罩房内,抬起步子顺着廊檐走过去。
天光阴沉,罩房里的光线昏暗无比。
屋里响起低低的咳嗽声。
正值夏季,虽说下着雨,可屋内还是透着闷热,蔚姝一走进去就闻到了空气中积郁不散的血腥味。
她的眼睛适应了暗色,走到桌前点亮油灯,摇曳的烛光给简单到一览无余的罩房里添上了一抹亮色,她转身看向床板,不期然撞上了一双冷冽到没有一丝感情的黑眸。
蔚姝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纤细的柔荑攥紧衣袖,壮着胆子看向男人。
灼灼烛火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脸映的明灭不清。
男人靠在墙上,满是血痕的手捂着胸口,脸上的血迹遮住了容貌,却遮不住那一双极具攻击性的锐利眉眼,他转头看着蔚姝,微微耷下的眼皮带着几分天生的凉薄。
“咳咳——”
男人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手放下时,苍白的薄唇沁了些血色,看他这副模样,好像又和娘的症状不太一样。
蔚姝缓了缓,尽量忽视掉男人眸底的冷冽,问道:“你醒了?”
男人不言,只冷冷的看着她。
女人背靠着木桌,身上穿着素白的衣裙,腰肢细的不盈一握,容貌秾丽秀美,只是脸色格外的苍白,又像是哭过一场,红红的眼圈更给她凭添了些纤弱。
他的眼带着一种冰霜雪刃的审视,蔚姝被他看的心底直冒寒气,佯装生气道:“你、你看什么呢?!”
第2章
男人垂下眼,第一次开口:“你在哪救的我?”
许久未开口的声音沙哑又干涩,像是从喉咙深处破出来的一样。
蔚姝见他收回视线,这才自在了一些:“我是在普关街的小巷子口看见你的。”话一顿,又好地问道:“你怎么带着一身伤倒在那?是被仇家寻仇了吗?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一会的功夫,蔚姝问了一箩筐的问题。
此人来历不明,绯月阁也只有她们三个不会武力的女子,她只是想打探清楚他的底细,保证他不会伤害到她们。
男人抬眼看向她,眸底闪过一缕难以察觉的寒意。
蔚姝又被他看的后背冒寒气,明明对方只是再平淡不过的一个眼,她就是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雨水砸在瓦片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