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饮雪面色凝固。
他抬起手,沉默无声地把她的手指从肩膀上拂下去,满身华服也压不住那股凉飕飕的冷气,缓缓地偏过头,语调清寒:“别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
薛玉霄看了一眼乌漆墨黑的车外,别说行人,连个鸟都没有。
“让谁看见,鬼吗?”
“……”
第章
裴饮雪的天赋灵悟,确实非常人可比。
薛玉霄评估了一下他做出来的香皂,就算还很朴素,但不管是清洁能力还是香气,都大大地符合齐朝贵族的胃口,只要推行出去,很快就会风靡京兆。
当然,它的成本也一样不菲,光是原料里的油脂,就已经成为寻常人家不能考虑的奢侈品了。
归园后正好该沐浴就寝,薛玉霄打算亲自试试。
她的长发柔顺幽深,如同上好的锦缎,因为裴饮雪在旁边,其他服侍她的几个侍奴都不敢上前——他们怕被侧君记住,像西院的那些公子一样被打发出去。
薛玉霄没能第一时间发觉,正迷茫地回头,只见到裴饮雪微微摇头,上前半步,为她取下发髻上的名贵簪钗。
凉气翻涌,四目相对,薛玉霄愣了一下,看着他低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裴饮雪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因为我是妒夫。”
薛玉霄:“……冷笑话?”
裴饮雪把她发间的额饰取下来,放到侍奴的托盘上:“笑话?算是吧,还不都怪你……”
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自己也是一怔……他怎么能说出这样逾越的话来?裴饮雪,她稍稍和颜悦色一些,你怎么连自己的处境都忘了?
薛玉霄略微不好意思:“行事必然得有个理由,不然惹人猜疑。你这样的风姿,日后众人见了你,也会说我眼光好,为博美人一笑愿掷千金,这就是美谈。我要是为了个俗人大动干戈,其他人会觉得我是个瞎子。”
裴饮雪沉默不语。
取下发簪,薛玉霄躺到屏风下的小榻上,她此刻已经很累了,在摇动的烛光下,感觉裴饮雪修长微凉的手指,轻柔至极地拂过她的发丝……让人心中宁静。
发尾浸泡到铜盆水底,一圈圈地、如墨一样散开。
薛玉霄问:“你自己试过没有?”
“并未。”
薛玉霄道:“你该试试的,这样才知道我说的没有错……好香啊……”
牡丹花的香气从水中扩散出来。
他的手被热水泡得微微泛红,水温中和了他天生孤冷的体温,触摸在她湿润沉重的发丝间隙。裴饮雪并不精通这些服侍,他的动作难免慢了一些。
那些侍奴伺候她,手上总是似有若无地触碰过来,但他却没有,只是很认真专注地给她洗头发……薛玉霄感到十分安全,等热水洗去浮沫,裴饮雪将她的长发用布巾擦干,晾在架子上,窗下夜风习习,并不至于寒冷。
这么一套工程下来,其实已经过了寻常就寝的时间。
室内静谧非常。
其他侍奴已经退下去了。裴饮雪站在另一侧擦干手,忽然道:“我有时真的很不懂你。”
薛玉霄心想,我看了那么多穿书文,要是这么轻易就被你看透,那我道行也太浅了。
她乖乖晾头发没有动,用手拨弄棋枰上的一副棋子,那是裴饮雪白日里自己下出来的残局,她扫了一眼,仅仅思考了五秒钟,就续上了白棋。
裴饮雪走过来跟她对弈,执黑,权当解闷:“你会下棋?是什么时候学的,我从没听说过。”
薛玉霄道:“我只是不卖弄而已。”
她还真会下。也不知道业余六段的棋力,在这个世界能不能拔得头筹?她脑子里有什么多定式和残篇,总不至于下不过裴饮雪……等等。
裴饮雪的棋力好像不在女主之下啊!
薛玉霄猛然想起,顿时专注了许多:“我只是不精通规则。”
不过好在东齐的棋盘也是十九路棋,跟现代一样。十九路是指围棋棋盘横纵各有十九条线。
原著里棋力最高的就是女主,还因为对弈天下无敌,而被皇族谢氏请为座上宾,甚至成为皇女的棋艺老师。
裴饮雪一开始也只是当解闷,但仅仅七八手过后,他的表情就郑重起来,用难以描述的探究目光看向薛玉霄,再度抽回视线:“你不是薛三娘。”
薛玉霄波澜不惊,头都没抬:“何出此言啊?”
“一个人不会性情大变到这种地步。”
“你了解我的性情?”薛玉霄问他,“我们第一次相见,就是挑开你的盖头。”
“你对我太放心了。”裴饮雪道,“就不怕我夜里掏出金错刀,一不做二不休……”
他话音未落,薛玉霄便抬起头,她慢慢地靠近,一点点地蹭到裴饮雪的面前,晾头发的木架被带的碰撞倒下,牡丹的香气徐徐扫过,伴随着她温热的呼吸。
裴饮雪向后退了一寸,又一寸,直到他单手撑住坐席,被迎面热息逼得偏过头去:“薛玉霄!”
薛玉霄惊道:“你敢直呼我的名字啊?”
裴饮雪咬了下牙根,表情平淡冷漠:“那又如何?你剥了我的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