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走出三块青石板的距离,鹤遂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啜泣声,克制又隐忍,听上去有一万分的委屈。
他倏地顿住脚步,人僵在原地。
不消说一万分,就单拿出里面的一分出来,都足以把他打成一个欺负乖乖女的罪人。
周念哭的时候是不会出声,情绪克制到极点,这也是被冉银规训出来的,顶多只是很小声的啜泣。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啜泣,往往比嚎啕大哭的杀伤力大得多。
周念那声被鹤遂听到的啜泣,不是故意的,只是在他完全离开前碰巧被听见。
鹤遂轻皱眉头,色不耐地啧了声。
……
周念听见鹤遂离开的脚步声,臂弯里的小脸满是泪水,她决定放弃画他这个想法。
画谁不是画?又不是偏偏得是他,她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就在周念拿定主意时,头顶上方毫无预兆地落下一道沉凉悦耳的嗓音:
“我给你道歉行不行?”
周念轻颤的肩膀缓滞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脸,看见鹤遂正在面前——他冷白色的大手撑在两边膝盖上,俯着宽宽的肩膀,朝下望她的脸庞十分英俊清冷。
周念就这么和他对上视线,四目相接。
空气的流动变得缓慢,而少年一双眉眼那么醒目深沉,鸦翎似的眉,暗潭似的瞳。
她也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呼吸。
周念没想过他还会回来,心里觉得意外,面上却没有领情的打算。也不晓得哪里突然窜出来一股子倔,人还在哽咽,语气却又很坚定:“没有诚意的道歉我是不会接受的。”
“……”
鹤遂提了下侧面裤腿,在周念面前蹲下,看着她,耐着性子问:“你想要什么诚意?”
周念嗓音清软中带着哑:“你会答应吗。”
“你先说。”
讨价还价的对话开始了。
周念思量几秒,顶着红红的眼睛看着鹤遂说:“那你先说答不答应。”
鹤遂不愿意再继续这么幼稚的对话,何况他根本就没什么耐心,索性直接问:“你又要提画画的事情。”
“……”
被猜中了。
周念也不慌,定定看着他,温声哽咽着问:“那你答应吗。”
女生泫然梨花的模样落进鹤遂眼里,他不擅长应对这样的状况,沉默了下,没什么温度地问:“是不是只要让你画一张就行?”
周念一怔,他这么问一定是准备答应她了。她吸吸鼻子,轻声说:“是的,我就画一张。”
鹤遂微一点头:“那我考虑一下。”
周念:“?”
她差点被气得再次落泪,“你这还要考虑。”嘟囔着骂一句,“小气鬼。”
鹤遂听见她在骂他,但他装作没听见,也不在意,而是淡淡问:“你要不要先起来?”
说完站起来,朝周念伸出一只手。
正午的日移晷斜,在不经意间,阳光就已经照到两人所在的角落。周念仰着脸,看见鹤遂逆着日光,身量高挺,周身轮廓被深化。
她的睫毛微微一颤,目光下移到他伸来的手上面。
是他前几天被玻璃插伤的右手。
已经拆掉纱布,周念看见他掌心里横着一道刺目的伤口,新结的痂痕,边缘弥着嫩红的肉色,只有总沾水的伤口会是这个样子。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周念忍住想摇头叹息的冲动,怕把他的伤口握裂出血,便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自己扶着墙缓缓站起来。
见状,鹤遂眉梢轻轻一扬,把手收回去插进兜里,转头看向家门口的位置,留意鹤广有没有出来。
周念蹲着的时间统共不超过五分钟,可在站起来的时候,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眼前倏地一暗。
又是阵阵黑雾在眼前绕,雾里还是那几颗熟悉的金色星星。
贫血又犯了。
周念扶墙的手无力地滑落,手里的伞掉到地上,她无意识地阖上眼,双腿一软,人直接往前栽去。
意料未及的一出。
这个当口,鹤遂还在转头看家门口,周念却已经栽进了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