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遂把万年青捧高,举至周念的眼前。
周念的睫毛微微一颤,看一眼万年青,又抬头去看鹤遂,他的眸子还是又黑又深邃,隐隐绰绰的星河在里面涌动着。
他深深看着她的眼,低低徐徐地说:
“念念,我们万年长青。”
那一瞬间,周念仿佛回到四年前的月的冬夜,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深深凝视她的眼,说着和此时一模一样的话。
时间在此刻静止。
幕空里星星的闪烁也变得模糊。
只是时光荏苒,哪怕今夜的明月像那时冬夜一样高挂,她和他之间也有着太多回不去的曾经。
也不是说非要去放大苦难。
实打实的说,她在与他分别的四年时间里,经历过身败名裂,无数次呕吐,五识尽丧,还有一千多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夜晚。
即便现在的她身体恢复良好,但那些经历,永远都会是横在她内心腹部的一道伤疤。
伤疤教会她成长懂事,教会她不要把自身中心依靠在他人身上,好比她当初全身心地依赖鹤遂,鹤遂的销声匿迹对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她的世界在刹那沦陷为深渊炼狱。
她逐渐找到真的自我,只为自己而活,才是真的新生。
周念迟迟没有伸手去接那株万年青,她清晰地看见鹤遂眸中的光在一点一点流逝泯灭,直到最后完全的暗淡。
夜风微凉,凉意沁进周念的眼里,她在风里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鹤遂。”
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同时也说得特别清楚。
这一瞬间,鹤遂明白过来沈拂南不是在骗她,他怔愣好几秒,才缓过来要做出反应,他的薄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好一会儿过去。
周念再次开口,很平静:“其实没有什么是不可摧毁的,你的诺言,我们的约定,包括一切我自以为的坚不可摧。”
“……”
鹤遂抬手,把头上的帽子拉下,色落寞地点点头:“你还是恨我。”
周念当即否认:“没有,鹤遂,我没有恨你。”她去看他的眼睛,“恨一个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我不会去恨,况且我也知道你有多重人格的事情,也对你恨不起来。”
鹤遂对上她的眼:“既然你不恨我,那我们……?”
周念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鹤遂,我不恨你,但是不意味着我们还能在一起,这压根就是两码事你懂吗?——我希望自己过得好,你也过得好,当然我肯定希望你会过得好,也就是说我们各自都能好好生活。”
一大堆话停下来,鹤遂只觉得脑中混沌不堪,觉得此夜暗得让人心碎。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
久到周念都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喑哑道:“可没有你,我不会过得好。”
周念欲言又止,她看着眼前浑身流动着低气压的男人,觉得他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碎掉。
她的目光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内心开始动摇。
“鹤遂。”她仿佛下定某种决心,“要是我答应你,你是不是就不用消失三个月了?”
“……”
鹤遂胸壑里被切肤的痛填满,他的面上却还稳得住,很淡定地摇摇头:“不,没关系。”
周念哑口。
他又说:“要是你因为这样答应和我在一起,那我不是在对你进行道德绑架?”
他想要她纯粹的爱,要她很多很多的爱。
风继续往这条深巷里灌。
周遭暗沉。
鹤遂无路可退,只能将所有难言的痛当良药吞下,不会再有任何光照进他灵魂尽头的那一平米。
“把这个收下吧。”他在最后对她说,再次把手里的万年青递出去,“它能活着回来见你也不容易。”
“……”
彼时周念尚未听懂他的话中意,只懵懂地接过那株万年青,顺便说:“你要是想见我,随时都可以。”
她抿抿唇,补了句:“如果你方便的话。”
他低低嗯一声,脸上瞧不出情绪。
周念看见他转身,他将帽子拉过头顶遮住眉眼,浑身洇在黑暗里。
她叫住他。
“鹤遂。”
“……”
他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