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盘中蹄膀被哄抢一空,这才有低低两声感慨响起。
还有比食客捧场更让一个厨师高兴的事吗?简清淡淡一笑,坦然受了夸奖。
她敲了敲一旁的木桶,扬声道,“今日猪脚买一斤送一斤,卤鸭肠卤蹄膀卤凤爪卤鸭脖,吃面还送卤味!最后一天不要钱的试吃,最后时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嘞——”
一声声的“最后”迫着众人,想起前日少吃了两口就再没了不要钱的鸭脖吃,伙计们筷子动得更快了。
也有机灵的伙计已经回自家铺子找掌柜拿了主意,挤开围着桌子的众人,把铜板拍在桌案上,大声道,“来半斤蹄膀!”
先前的肉片已经被吃完,简清正分着新的蹄膀,闻言一笑,拿油纸包起来刚刚摆上桌案的蹄膀,在简澈拿来的小称上一称,道,“五两三钱,只收半斤的钱,今日活动猪蹄一斤十四文,承惠七文。赠送的有鸭肠、鸡爪和鸭脖可选,客人要哪个?”
“鸭脖。”
简清又称了一根半鸭脖,一起递给伙计,“半斤蹄膀和半斤鸭脖,客人拿好慢走。”
桌案前等着吃的伙计们自知吃白食没有资格说话,只能瞧着他趾高气扬,把本来该不要钱给他们吃的一块蹄膀拎走。
再一看木桶中,只剩下一小只猪蹄,便着急起来。
七文钱不贵,光买个猪蹄也差不多这个价钱,铺子里掌柜的还等着吃呢,哪容他们磨蹭。
又一人叫起,“我!我也要半斤蹄膀!”
简清猪蹄本就买得少,取了剩下的一个猪蹄一称,抱歉地笑笑,“只有二两了,客人还要吗?”
刘掌柜刚从美味里回过,一听猪蹄没了,连忙道,“我要!我要!”
伙计急了,“我先来的!应该给我!我要送鸭肠!”
简清用眼安抚下刘掌柜,收了钱,给伙计包了起来。
剩下的伙计们见彻底没得吃了,自己还没给掌柜的带一点回去,这才傻了眼,连忙问道,“买一斤送一斤,买别的行吗?”
简清早有应对,笑道,“猪蹄价贵,买旁的买一斤送一斤,实在承担不起,不若买两斤送一斤,你看如何?”
买猪蹄不觉得贵,但拿钱买这些下水,伙计们就有些犹豫,便道,“两斤,太多了。”
简清闻言,道,“那不若来点碗面吃,鸭脖鸭肠也是会送一二两的。”
这主意正中伙计们下怀,左右自家掌柜也没吃过简家面食,借他们名头带回去也不算丢脸。当即有人要了面食,只说吃完将碗送回。
也有人问过掌柜的,掌柜不想吃面。可花钱只买一斤实在不划算,便干脆拎了三斤下水回去。
简清回了后厨,简澈守在门前忙碌不停,看着伙计们挤挤挨挨,急着买卤味甚至急出火气的模样,他舔了舔嘴唇,下午吃的猪蹄面的味道好像还留在口中。
阿姐说得一点没错,买买买的热情被折扣赠品调动起来,客人们哪还会记得旁的。
争抢的架势吸引了路人,拦住伙计还没问几句,就见他们匆匆告罪赶回了铺子。不由心下思忖,这般心急赶回去,也不知这卤味是何等的美味。
路过的人群凑起热闹,渐渐加入了排队的行列,再一问价钱,两文钱一斤,花钱尝一口也不亏,便喊守着摊子的小孩称肉。
简澈一边应着,一边大声叫卖,一遍遍重复的“最后一天买二送一”宣传勾起了人们好,也激发着他们的紧迫的购买欲。
没多久,简清出来送面时,就见自家酒楼前问价买卤味的人围了一圈,始终未散,可谓热闹非凡。
听到有伙计叫她“简小娘子”,许多人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挤着来买的是谁家吃食,当即脸色一僵。可花了钱的卤味,又不舍得扔掉,便只能气咻咻走了。
第22章 一盏灯火
无本的生意做起来最是赚钱,等天黑之后,简氏酒楼关门,姐弟两个坐下一数,加上卖包子和面赚的钱,竟是一天就赚了小半两银,还差十五文就要凑够了十两银子。
简澈守在酒楼门前,把大桶里的卤味卖了个干净,连张油纸都没剩下。要不是简清早早留了一日的卤味浇头,怕是明日卖面又要开鸭杂面和鸭肠盖面的天窗。
夜深人静,酒楼二楼房间里窗户打开,迎进来月色。明明两人身上的欠债马上就要还上,简澈却愈发节省起来。前几天数钱还舍得点油灯,今日连灯都不舍得点了。
简澈借着月光数了几遍自家财产,每次不是多数出来一文,就是少数出去一文。直到简清看不下去,点了点他的脑门,简澈这才停下来扒拉铜钱的扰民娱乐。
简澈抱着还沾着油污的铜钱串,趴在桌子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简清看着简澈,捏捏他这些天长回来一点点肉的脸蛋,笑骂道,“小财迷。”
“就是,我就是财迷。”简澈煞有介事地点头,“我是大财迷!”
简清一时笑倒。
虽然没读过多少史书,但她还记得前世华夏教科书里记载的文人墨客,无不是铮铮气节,不屑与铜臭为伍,不这样做的人反而都被认为是怪胎。想来大梁的文人,即便给了鄙视链底端的商贾跻身之路,也依然会不屑与商人为伍。
简清看得出来,简澈是想去读书的。正好,一个无视流言的敛财大厨,一个理直气壮的财迷文人,一家两怪胎,风言风语也是虱子多了不愁。
窗边的干辣椒被风吹得瑟瑟摇动,简澈托着下巴看着红艳如火的辣椒,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说道,“阿姐,你起名可真随便。别人家都起什么红玉、朱果,就你一张嘴,直接定了辣椒这名字。”
简清捏着他的脸蛋,手感颇好,一时不想松开。一边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小朋友喂胖一点,一边漫不经心道,“怎么,嫌弃姐姐没读过书啊?辣椒怎么了,又辣,又与胡椒、花椒味道相近,这名字一报,别人就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而尝过的人以后想到辣味,第一个就能想到它。”
简澈反反复复把名字咀嚼半天,硬是品出来了一点大巧不工、大智若愚的味道。他觉得自己懂了姐姐意思,连忙夸了起来。
随口胡诌的简清听了几句,大巧不工、朴实无华、大智若愚等等,什么稀古怪的形容词都被简澈往她身上套,不由得闷笑起来。
不行,这孩子真得送去念书,再被她忽悠几遍,怕是要忽悠瘸了。也就她穿越过来还能拽几句文,听得出来简澈用错了词,要真是原身在这里,这会儿没准就被吹得飘上天了。
简父是位开明的父亲,但简家是商贾之家,底蕴不足,给儿子启蒙都只能送去蒙学而不是请西席,更别说给女儿请女先生。原身小时候和简澈一样是背菜谱启蒙,这么多年早都忘了个精光,好在还认得香粉盒子上的标牌,也认得各家招牌,不然,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
简澈见姐姐笑了,也猜到她在嘲笑自己,鼓起腮帮子生了会闷气,从凳上跳下来去推简清,“你走,你走,明天再出城摘辣椒,我不要跟你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