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亲卫陈澜几声低唤,戚延才凝握拳,挪开眸光,但余光处,仍紧随那慢慢悠悠的船。
“皇上……”
陈澜顺着那窗,自也可见河上船坊,当然也能见那船上的人是谁。
四下无声,戚延闻声回眸,瞥一眼欲言又止的陈澜。
陈澜埋下头,终是没有多嘴,道一声“酒凉了”闭了嘴。
不过区区回眸的片刻,船并未驶远。
可戚延再凝眸眺去,已负手起身,竟生怕人已远去。
船上少女有倾国之色。
方才只那一瞥,那玉面花容,冰肌莹彻,般般妍丽。
他眸光紧随,竟觉此刻词穷,读过的万卷书也难描绘此情此景,只想起太傅曾夸过温夏的一句诗话。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此时此景,他觉得这句诗更应该用在她身上。
月下的少女,实在太过美好了。
不管是皮囊还是那一双会说话的杏眼。
而这样一双眼睛,他只在少年时见过一回。
那也是水边,五岁的温夏生着这样一双眼。可五岁小童的眼睛更圆顿幼态,黑亮干净如星星点点。
而眼前少女美目顾盼间,戚延只觉天地皆失色,花草皆无颜。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那种会被皮相魅惑之人,可这一瞬间,他不想错过。
转身欲下楼梯,戚延又倏然停下脚步,再回头眺去。
遥遥临水身影,为什么有一分熟悉?
他似见过这样的娉婷身影,在他的后宫,在温夏跪于远处向他道罪请安时。
只是他从未见过九岁之后的她,她每逢见到他皆很胆怯。
她的性子,应该不会在这热闹的上元节,独身一人走出行宫之外。
略一权衡,戚延未再下楼,而是施展轻功落至一艘游船上。
他还是决心看一看,哪怕眼前少女会是温夏。
但他想,世间不会有这般巧合的。
船夫得了他这般气度不凡的贵客,高兴地听他指挥跟上前处游船。
虽相隔很近了,但岸上两侧人声鼎沸,少女音浅,只能见她被船夫逗笑,听不清那回应的言语。
但是嗓音软软轻轻的,是那种温柔娇俏的软糯。
戚延伫立船上,玄衫衣袂随风翻飞,一动不动,长眸紧随。
两艘船逐渐临近。
少女容颜越发清晰。
她眼中清澈,一肌一容都绝无挑剔,甚至连笑时的酒窝都与他少年时喜欢的一模一样,他曾喜欢过五岁的温夏肉嘟嘟的脸上那两个酒窝。
眼前少女的美完全不妩媚浓艳,更是一种姣美纯真的高贵,国色天香用在她身上绝不为过。可她浑身没有金簪银饰,朴素到发髻间只簪着一朵淡粉山茶花。
以花为饰,却比花娇。
戚延终于可以肯定,哪怕同样也有一对酒窝,但这般纯真之人,不会是他的皇后。
温夏骄奢,不可能不戴那些奢华至极的首饰,而这般素面朝天。
依他所见,世间至宝至贵的金翠珠玉,皆该献给眼前水上的佳人。
戚延一点点收紧眸光,负手而立的袖中,不知不觉紧转扳指。望着这张脸的瞬间,尤其是她眉眼之间的亲切,她酒窝之下的纯情,几乎有一种甘愿倾国,博伊人一笑的昏君冲动。
戚延欲让船家将船靠近,去问她是哪家姑娘,可又终究敛了气,稳下心来。
阮思栋与梁鹤鸣常说他气场冷戾,光是绷着薄唇就足够摄人,这种表情最吓那些娇柔少女了。
戚延垂下长眸,临水照影,只见得自己挺拔颀长身躯,看不清面上气场。
他沉吸口气,淡淡抿了抿薄唇,想象阮思栋平素里风流嬉笑模样。虽他做不出那嬉笑倜傥,但已自觉收起周身暴戾,不会再唐突船上少女。
没有近前,他只是在等,等她的船停泊靠岸。
……
被这瘟盯上,全然不在温夏的预料里。
她只是觉得一人无趣,年老的船夫风趣,有暗卫护着,索性上了船,游一游这水上风光。
船夫健谈,从夸她美貌如仙,到青州粮米丰收,到当今天子与贤主先皇的极致对比,一路说了许多。
时光悄然,水面涟漪绵绵无尽,两岸依旧灯花灿烂。温夏并未流连风景,让船夫调转方向,慢慢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