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辨出来人的气息后,耳中也收录到女孩轻巧的脚步声。余光瞥见不远处那片渐近的阴影,齐司礼不禁在心中嘀咕:这么快就追到这里来了,想必饭菜也没吃几口吧。
真是不听话。
“齐司礼,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干嘛?”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想出来走走。”
起身面朝向她,男人看见女孩身上还是只有那件单薄的衬裙,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半山的树林里不比古宅室内,高海拔与遮天蔽日的树木使这里的气温要明显低上几度,小丫头追出来也不知道加件衣物,最差也该披上昨天他们共用过的那条薄毯,莽撞粗心的样子,只会惹人担忧。
当他想要开口斥责她的时候,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将男人的词句封缄回口中。
“和我待在一起让你感到不适了吗?”
她问得太直白,让男人有些措不及防,但他还是在内心回答了她。
怎么会呢。在她身边的时间分明是他此生最为珍重的韶华。
一起赏花观月,只关彼此。用光阴诠释陪伴,不必顾虑任何事情。
可惜男人故意没去解释,最终只是沉吟说:
“……胡言乱语。”
他看见女孩那张很容易读懂的小脸上变换了诸多表情,从失落到不满、愤懑到倔强。她气势汹汹地凑到他跟前瞪眼看他,分明是怒火中烧的模样,但男人却顾不上感受她的怒意,反而不可自控地用视线描摹起她的轮廓。
她靠得太近,有太多不必要的细节都被那双金眸收入眼中。
比如她浓密卷翘的眼睫,他还记得它们在女孩被自己送上高潮时沾染上她眼角的泪珠,变得湿漉泥泞的样子;比如她饱满樱红的嘴唇,他还记得自己过于夸张的巨大兽舌与她舌吻时,她总是把双唇吸在他舌身上,就像在帮男人口交一样不停亲吮,给了他从未享受过的麻酥痒腻。
可恶。
他以前从不是这样色欲熏心的人。
手掌推着她的额头,将二人之间拉开一定距离,男人淡淡地说了句:
“太近了……”
太近了,以至于他可以看清她焦糖色的瞳仁里幻化着犹如宇宙星云般的妙纹路。
太近了,以至于他就快忍不住想把她拉进怀里,对她做一些与昨晚别无二致的放荡动作。
他只是刻意隐匿掉了后半句而已,这应该也不能完全算作是说谎。
“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我没有躲着你。”
“明明就有!”
“……”
“醒来的时候就是一个人在床上了,饭也不和我一起吃,你是北极狐吗?在冰天雪地里待习惯了?脸上的表情比冰山还冰!”
有些无措,对于女孩突然的质问,男人还没能想出合适的对策。但这简短的沉默却让她变得更加咄咄逼人了,像只被暴雨淋湿羽毛后站在树枝上叫嚣不止的山雀似的,尽管有些吵闹,但莫名让人生不起气来。
“我……算了……”
要是诋毁他几句能让她心情变好的话,那也值得了。
“为什么昨天和今天差别这么大?你是怕我赖上你不走吗?”
不是。
“还是说,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到了发情期...你想要我不要自作多情,是吗?那样的话,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我不会缠着你的...”
不是……
“呜……可是我不想被你冷落...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话,我可以那么做……但是至少等我们离开霖岛以后,好吗?在那之前…能不能像昨天一样对待我……”
不是这样……
果真是笨鸟,什么都不懂,每一句话都把他误会得更深了,心底被那些带刺的言辞锉痛,但似乎自己也没有资格反驳。
齐司礼紧抿薄唇,眉心皱得宛如一团缠成死结的乱麻,缄口聆听着。不管是女孩误解他的语句、还是那些带着鼻音的委屈哭腔,都让他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愈发深黯了。
他察觉到女孩的气味发生了改变,它闻上去不再令人惬意,而是带着浓烈的忧郁情绪,仿若煎煮出的草药味道那样,苦涩而阴沉,玷污了她的香甜美妙。
内心的白狐已经开始在沉默中悲嗥,他不想他的雌性闻起来是这种味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没能让她感受到应有的幸福与安全,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格的伴侣。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离开霖岛以后,这里的所有记忆都会像一场梦一样被她利落地遗忘掉吗?
到那时,他还有机会感到后悔吗……
沉闷的心绪让男人无法思考,胸口仿佛积压着如山般沉重的巨石,堵得他喘不过气。他只能固执地认定一件事:
被她抛弃,总比主动去远离她来得轻松。
所以侧目看见女孩向他伸来颤抖的小手,他还是巧妙地闪躲开了。心中的白狐在那一瞬间用利爪将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抓出一道深痕,仿佛对他的作为表示怨恨,他也仅是默默忍下疼痛。
“这里冷,回去吧。”
“……”
强行迈步往回家的方向走去,背后却没有预想中跟随而来的脚步声。在一阵短暂的寂静之后,齐司礼听见女孩用比自己还要冰冷百倍的音色说:
“你自己回去吧。”
男人分辨不清当时到底是什么触动了他。是她终于下定决心不再和他纠缠的漠然语调、还是她渐行渐远的坚定稳重的踩踏声。
他只是突然了悟:他的笨鸟打算从他身边飞走了。
错愕回首,那个娇小的背影已经快要隐没在重迭起伏的绿叶之中,齐司礼蓦地感到一阵心慌,他觉得自己存世至今,从来没有这么焦急失措过。
她太乱来了,本来方向感就弱,这样只身一人冲进森林深处,如果迷路了该怎么办?
这里的野生动物可不是灵族,就算是灵族,也并非人人都对人类抱有好感。
真是胡闹!
“你要走去哪里?那边是原始森林,你会迷路的。”
男人的语气因躁虑而微抖,女孩却充耳不闻,甚至不屑回头。
“无所谓,迷路了更好。反正你也不要我。”
“……”
够了。
信誓旦旦地说什么远离她,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他哪里来的底气去相信,自己能够做得到呢。
如果只是听她说这些伤人的句子就如此痛苦、看她的身影即将走出自己的视线就难以忍受,那还不如让他们继续沉溺于这潭名为爱意的甜蜜毒药中一同毁灭好了。
至少这样,彼此还能体会到短暂的快乐,而不是每分每秒都承受折磨。
眼看着女孩即将跨过脚边的一丛荆棘时,齐司礼放弃挣扎了。
无数藤蔓从墨绿灌木中抽射而出,跟随着白狐的指引,精准又迅速地缠绕上女孩的身躯与四肢。
“谁说不要你了?”
被他标记了就是他的雌性,他想要她,唯独这点,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怒火像是占有欲进化出的终极形态,银发男人操纵藤条将女孩捆绑在一面矮灌木组成的树墙上,金眸里流转着愤怒的精光,一步一步走到女孩的面前。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要你?”
现在,是时候向她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