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那边出了点问题,我过去看了眼,耽误了点时间。生抽是要这个牌子的,没错吧?还有,街上几个小孩摆摊卖的花,有你喜欢的铃兰。”
“哎,真漂亮。”
苏楠接过花,凑近嗅了一下,很开心的模样。
她弯起眼睛,又看向陈濯:
“小满跟阿澈在外面吃过了吗?”
“……没。”
“那就洗洗手准备吃饭了,看你傻傻愣在这半天了,你这孩子,今天怎么怪怪的?”
苏楠又絮叨着走远了,陈濯微微蜷起手指,刚准备离开,却听身边的陈道远压低声音问:
“小满?刚看你在家门口站着,好像情绪不太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濯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听见了陈道远的声音和那句温柔询问,陈濯的心脏好像被人捏了一下,有点酸又有点涨,眼底也不自觉涌上一阵温热。
他想掩饰自己的那点异样,只好弯唇笑笑:
“陈主任,怎么离大老远看个背影就知道我心情不好,你们心外科还负责读心的?”
“别人的读不了,我儿子受点委屈,一眼就能看得明明白白。”
陈道远拍拍他的肩,又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发,像是安抚:
“想说的话,我和你妈妈随时都愿意听,不想说也不勉强。来,吃饭了。”
大手停留时的温度触感都很真实,陈濯看着餐桌边的母亲和过去帮忙的父亲,一时没能挪动脚步。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抬起又落下。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陈濯垂落的食指指背,多出一小片温热的湿润。
因为生病消磨食欲,陈濯平时不怎么吃东西,每顿饭也吃不多,所以尽管他一小时前刚和夏子澈从烧烤店回来,胃里也还有点空间,能让他跟家人慢慢坐下来吃顿饭。
他有八年没跟家人这样相处过了,梦里倒是常有相似的画面,和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带有家的味道的饭菜……这些微小的幸福一下子从回忆变成现实,砸得陈濯有些恍惚。
事实上他一整天都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一直到饭后他洗了碗回房间,坐在自己熟悉的书桌前,心里那些浓重的不真实感才淡了些。
陈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着桌面,有些出。
桌上摆着一部手机,那是他刚从枕头下面找见的,却不知为何不敢打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濯闭了闭眼睛,深吸口气,才按开手机边缘的锁屏键。
屏幕随着他的动作亮起,界面上占比最大的是时间,代表数字的时间下面则躺着一行小字:
[202年月24日]
陈濯把这行字翻来覆去咀嚼了无数遍。
所以,现在是二零一二年……
也是他的十六岁。
陈濯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身上每一寸感官传递来的信息都那么真实。
是重生也好,是平行世界也罢,虽然不敢相信,但他好像确确实实回到了噩梦还没开始的那年。
其实陈濯是个还算幸运的小孩,他的家庭温馨和睦,母亲是中学老师,父亲是医生,两个人开明又温柔,陈濯从小就在尊重包容与爱中长大,懂得爱自己也懂得爱别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没有让父母发过愁,是外人见了就得夸两句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可能是他前半生花掉了太多运气,突然有一天,他拥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还记得那是高考后的一个下午,前一天一家人还坐在一起吃饭,后一天,医院就传来了陈道远出事的消息。
很讽刺,他的父亲作为北川最有名的心外科专家之一,曾经用双手挽救过无数条生命,最终却死在了患者家属的手里,他用手术刀延续了无数颗心脏的跳动,自己却被一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刺穿了胸膛。
那段时间,陈濯的世界都是灰暗的。父亲突然离开,母亲成日以泪洗面,陈濯扛起了很多事情,每天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
别的学生终于熬过了高考,天天游戏酒吧旅游放纵不停,陈濯每天早出晚归,医院、警局、律所……哪里都需要他。
他那时候想,生活还得继续,就算父亲不在了,自己也要替他扛起这个家,事情总不会更糟了。
但老天爷好像偏爱和他开玩笑,突然有那么一天,陈濯从墓地回来,离家还很远,就看见了他家房子燃起的黑烟和火光。
那个画面实在太深刻,陈濯一想起就浑身发冷。
他至今都不知道那场火灾的原因,是意外还是……他只知道,一把刀带走了他的父亲,而那场火带走了他的母亲,还在他手臂上留下了一片灼痛的伤。只知道,他在医院一睁开眼,就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了。
人可以很坚强,也可以在一瞬间被击垮,从那之后,陈濯的心理状态一直很糟糕,重度抑郁、焦虑、躯体化……病情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他休学一年才勉强读完大学,工作也很难继续。
那时倒是有人一直陪着他,曾经那人是在陈濯最黑暗的一段时间里坚持陪在他身边的救命稻草,是能让陈濯再次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人。可能那时那人给他的确实有真心,只不过后来……
陈濯有些烦躁,他抬手揉揉眉心。
他不该想这些事情了,现在他十六岁,老天爷给了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目的一定不是让他再失去一次。
那么,如果他足够努力,所有的一切应该也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样想,陈濯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些,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