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实在生猛◎
虽同是在京城, 可方柔却没觉得先前那般压抑。
裴昭的府邸不像宁王府那般宽敞气派,踏进去便令人心生畏惧,像是闯入了金丝构筑的樊笼,轻易不得挣脱。
将军府内仆从虽少, 但都很面善, 裴昭对他们的姿态不似主仆, 反倒像是许久未见的远房亲眷。
每个人面上都挂着笑,说话春风化雨那般, 一口一个夫人,喊得方柔生起一阵羞怯, 却又不觉得他们心中带着看低和嘲讽。
裴昭几乎整日都在府上, 除了皇帝召见, 他鲜少外出。
二人分住在不同的院子,虽只隔了一小片花园,但裴昭入夜之后便与方柔请辞,格外克制地离了她的房间。
翌日清早,待她起身梳洗妥当,这才进屋与她共同用饭。
两人都是话多的人, 方柔以前还未发觉, 起先在饭桌上很克制, 后来还是裴昭几次主动挑了话头,渐渐地彼此的话匣子便敞开了。
方柔觉得心中宽松, 原来有人与她这般合衬,于是这回入京之行也不再变得那样可怕。
京都的天时渐渐转凉,霜降过去许久了。
二人的婚仪定在立冬之后, 因皇帝在冬节将带一批心腹重臣前往行宫贺冬岁, 这是大宇朝每年例行的规矩, 正巧今年裴昭同在京城,由此皇帝特地点了名,非要他们同行不可。
在此之前,礼部特派了人手登门打点,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须得将婚事操办得风光隆重,以示朝廷对裴昭多年戍边的嘉赏。
方柔本就不愿与他们打交道,由此来人都由裴昭亲自打点,她在院子里躲清闲。
只不过,礼部的人她想躲便躲了,宫里来的嬷嬷却直接点了她的名。
那日老管家贺世忠将人领进院子里,方柔半晌没回过,五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袖口。
来人正是皇后宫里的那位邓嬷嬷,在她顺利逃出宁王府前,二人曾打过几次交道。
可邓嬷嬷只当不认识方柔,客客气气地传了皇后的懿旨,犒赏这位新封诰命夫人。嬷嬷放下几大抬,点清名目,没说旁的闲话,领着宫女便离了将军府。
方柔忧心忡忡,可很快的,她便没这个心思继续猜测皇后的意图。
因京城世家的各位夫人闻风而动,见皇后表了态,显然看重这位将军夫人,她们也心如明镜很会做人。
自那日后,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下去。
方柔扒着裴昭的胳膊,可怜巴巴向他求援,裴昭拍板决定,还是那一招鲜吃遍天的路数。
将贺世忠推出去,逐一致歉谢客,我家将军说,夫人舟车劳顿水土不适,才入京便抱病在床,连着几日也下不来地,拒食少饮,形容憔悴不便见客,实在对不住各夫人的盛情。
可老管家年事已高,许是口齿也不及各府嬷嬷伶俐,本是一句托辞,到最后不知为何传成了谣言,各方说法离荒谬,等到再传回将军府,已不知是被添油加醋多少回的版本。
坊间盛传,裴将军习武出身,偏书又念得不多,什么礼义廉耻克己复礼,关起门来统统抛之脑后,他回京之后荒,.淫无度,毫无节制,竟把夫人折腾得下不来床,将军实在不懂怜香惜玉!
不出几日,京都传遍了这通裴府轶事,上至高门夜宴,下至茶楼桥底,大家津津乐道却又闪烁其词,只将此事传得风缠雨骤,有板有眼。
最后莫不是一句判词:裴将军实在生猛!
又不知是哪位大臣府里的妾室传话出来,说是自家老爷曾在殿前窥得那女子一眼,模样的确人间罕有,美艳不可方物,男人把持不住实属正常。
于是又成了一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彼时方柔和裴昭在院内围炉赏花,听董方将坊间传闻逐一说来,两人皆面红耳赤,裴昭忙起身轻踹了董方一脚,让他速速闭嘴。
方柔埋下头,盯着炉火不敢抬眼,只觉羞得厉害。
裴昭找了个由头赶走了董方,慢悠悠地转过身,清了清嗓子:“京城就是如此,大伙儿搁下忙通便剩八卦闲谈,你别放心上。”
方柔摇摇头,支支吾吾却说不出话来,只得佯作对那炉子溅起的火光很感兴趣。
裴昭一时无言,刚想起个新话题,不料贺世忠缓步走进院里,“将军,太傅府来人求见。”
他面色一滞,旋即收了收笑,正色:“那人可有说明来意?”
贺世忠:“并未明言,只说在前厅静候将军。”
裴昭沉思片刻,随即颔首:“好,你领他去书房,我稍后便来。”
他转过头来,刚要开口,方柔却已站起身,轻笑:“阿弈自去忙便是,我在房里看会儿书。”
裴昭笑着点了点头,只说若有吩咐直接找贺世忠便好,他若拿不定主意,自然会来通传。
方柔送走裴昭,独自回到里屋,抽了本前些日子在东市淘来的仙话本静读。
她在将军府过得惬意自在,因院子里并没有那样多的仆从,甚至连贴身丫鬟也没配置一个,一切从简,凡事亲力亲为,她却从没觉得委屈。
里屋烘着炉子,她手里也团了个暖手的铜壶,温度将将好,不叫她翻书的五指僵硬发麻。
方柔正看得兴起,贺世忠又慢步来到了门外:“夫人,宁王妃特来拜访。”
她手里的书,“砰”地一声滑落在地,差些砸进了那炉火之中生出意外祸事。
方柔怔然望着地上被冷风吹翻的书页,因这声宁王妃出许久,直到贺世忠又问了一遍,还捎带询问她可有不妥?
她忙下了软榻,俯身捡起那话本,手指轻轻捋顺褶皱:“贺管家,我没事。”
她将那话本卷在手中,顿了顿,“就……宁王妃一人么?”
贺世忠:“王妃带了名嬷嬷,听音辨意,似乎也是前来道贺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