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柔眨眨眼,对他又有了新一面的认知。
春桃嘴快道:“何侍卫,你娶亲了么?”
何沉摇头:“男子汉先立业。”
“哪家姑娘与你成婚,那可省事不少。”春桃心大,下意识叹了一句。惹得阿妩看了看她,又与方柔对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我没这打算,娶亲不得花钱,还是不少钱。”何沉与她们相熟之后,说话也随意许多。
方柔瞧得出来,他仍有许多少年心性,只是跟在萧翊身边做事久了,面上自然沾染了些冷淡的气质。若与他相熟起来,本性便能被窥见一二。
春桃疑惑:“你跟着殿下做事,钱银还能亏待你不成?”
何沉叹:“殿下大方,可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呐……”
立刻放下擀面杖,摆着手指开始合计:“娶亲不得安置新屋?不得三媒六聘?不得雇几个丫鬟管事在宅子里伺候着,既然姑娘嫁了我,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吧?日后生孩子,又是一笔大花销,我哪敢想。”
又一叹:“我跟随殿下做事,时常不着家,若钱银上还不宽裕,那我也太不是东西了。还是先好好当差,升个一官半职再论。”
阿妩借机插话:“你找个也不着家的,两人扯平。”
何沉脑子倒转得快:“那跟不成亲有区别么?”
方柔再忍不住,掩着嘴笑出声来,听他们一人一句斗着嘴,心境开阔明朗。
这笑发自内心,日子虽不由人,可只要不见着萧翊,没他在身边提醒她现下仍活在金丝笼中,并没有所想的那种自由,可她只要不去想起,就似乎能找到一些机会来安慰自己。
方柔初时也觉得古怪,萧翊早出晚归,几乎与她不见面。只有每夜迷迷糊糊中被人揽进怀中,那阵不真实的接触会令方柔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到后来她不好了,她贪恋着这一息的安稳,只要见面便是争吵,那不如不见。
她与旁人可以好好相处,但面对萧翊,她浑身的戒备都会浮现出来,他说的每一个字,做得每一个动作,她都要猜忌、都要揣测。
如此太累了,她庆幸萧翊没再坚持这种折磨。她得以在极不正常的环境下,勉强过些看起来过得去的日子。
正如今日,她本想留下何沉一块吃饺子,又想他的家人也在等团圆,于是早早地叫他离了宫,别错过除夕守岁。
饺子被阿妩端去小厨房,过后出锅,分给了一众内官和宫女,景宁宫内喜气洋洋,大家同贺新年。
此刻的乾康宫虽少了热闹,但也和睦美满。
皇帝与萧翊一同登上城楼,点灯祈福,大宇朝的年节惯有七日休沐,百官不朝,与天下子民同贺佳节。
他们二人点灯归来,乾康宫摆了家宴,只是今年尤为特殊,仅有太后和珍嫔在席。早先宗室府和礼部请了奏疏,询问年节事宜,而皇帝自称身体抱恙,一切由摄政王主事,萧翊没这个闲心,只说铺张浪费不必操办。
由此,今年便成了真真正正的家宴。
冯江头几天派人来传话,沈清清闹着要见殿下,来人直接被萧翊打发了,连个像样的借口也没给。
最后,还是黄氏作主,求了沈老将军将女儿低调接回娘家,不至于除夕团圆夜孤零零一人留在王府。
席上风平浪静,皇帝与萧翊吃了些酒,珍嫔原来拦着,可皇帝说他已养了好几个月,浅尝作陪。
珍嫔和太后都是聪明人,席上三缄其口,并没有提起方柔的下落,只当不知。
后来淳宜公主独自吃过饭,被宫女领来来厅里见长辈,她逐一拜年行礼,最后来到萧翊跟前,“皇叔安好,愿皇叔新岁如意,年年有今朝。”
萧翊醉眼朦胧,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低笑:“淳宜乖。”
顺手赏了她个玉镯子,十分贵重,被珍嫔转手接过去,说得替她好好保管。
淳宜盯着萧翊看了会儿,童言无忌:“皇叔,婶母为何没跟你来?”
萧翊拉着她的胳膊,让她靠在腿边,顺手又拿起一旁的宫灯递给她,“皇叔也不知道,我心底想她来,但我不敢开口。”
他许是有些醉了,说出的话似真似假,听着很诚恳。明明没喝几口,他的酒量也远高于此。可人就是这般怪,似乎总有那么些时候,酒不醉人人自醉。
淳宜转着宫灯,一只小兔子在旋转中飞跃向前,格外生动。
“那淳宜替你问,好么?”她抬眸望着萧翊,胸有成竹那般,“婶母可喜欢我了,每次在御花园见着她,她都会让我吃些点心。”
珍嫔声音一扬:“噢,原来竟有这事,难怪先前好几回不肯正经吃饭,原是诓骗你婶母去了!”
淳宜一怔,无意间说漏嘴,忙躲到萧翊身后,眨着眼望向母亲。
萧翊却只是淡笑着,转眸瞧见太后的脸色,慢慢别开视线。
太后却冷声道:“方氏有身孕,不来也罢。沈氏呢?你让她一人留在王府,成何体统?”
萧翊端起酒杯,徐徐饮了一口:“我打算与她修书和离,只待她签字画押。册封郡主的圣旨也已拟好,皇兄知晓此事,沈将军并无异议,如此,她回娘家过除夕,合理正当。”
太后面色一滞,刚要发怒,谁知皇帝急忙开口:“母后,今日除夕家宴,有什么大事不妨节后再议,您莫要动气。”
她一掌拍向桌面,满脸愠色,最后还是被珍嫔悄悄地递了杯淡茶,以茶代酒同祝一杯,这才将心中的怒火压制下去。
淳宜听个一知半解,还以为太后是因方柔缺席一事动怒。她站在萧翊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望着太后怯生生道:“皇祖母别生气,婶母可好了。”
过后,又抬眸望向萧翊,轻轻拉着他的袖子:“皇叔,不如你带我回趟景宁宫,我去把婶母请来可好?”
萧翊垂眸看了看她,忽而发出一声低笑。他将杯子放下,随后站起身:“请不来可是要挨你皇祖母责骂的,还要去么?”
淳宜格外认真地点点头。
萧翊转身朝二圣行礼,太后不正眼瞧他,心中知晓他只是拿这事当托辞借故离席。
皇帝和珍嫔也只面上说了几句,见淳宜意念坚定,便没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