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万安摇摇头:“瞧着不像有事,全须全尾的,衣服干干净净。倒是那怪人……啧啧。”
方柔讶然地望着他,西北一带的马贼无恶不作,乘乘也实在胆大包天,心道这可欠下好大的人情,只盼那义士千万别受重伤才好。
不待她细问,罗万安又自顾自压低了声音:“那人穿着打扮也寻常,可我送他回来不久,竟有个带刀的人寻来,看似很紧张那人的安危……莫不是哪位大人物来了宁江?””
方柔心系女儿,并没有留意他的揣测,二人走到梨园巷口,方柔谢过罗万安,坚持要给他一些银子作酬劳。
罗万安自然不收,说当做功德,他还急着回府上与公子交差,不多叨扰,说罢便匆匆离去,瞧着是真忙不开身。
方柔心里装着事,不再与他纠缠,忙快步往家中走去。
院门没关紧,她看了直摇头,只道这丫头警惕性极差,非得再狠狠说道一番才长记性。
推开门,有个小姑娘正坐在石阶旁玩小石串,方柔板下脸,“乘乘。”
小姑娘抬头,开心地朝她扑来:“阿娘,你可算回来了!”
她奔到方柔身旁,忙拉着她进屋,嘴里还道:“阿娘,你给罗管事银子了么?我可不好意思麻烦他,可凭我自个儿又抬不动那大男人,总不能把他扔下不管不顾。”
乘乘说起话来一句赶一句,叫方柔不知先从哪头说起。
她猛一顿步子,乘乘再拉不动,她沉着脸先打量了一番小姑娘,的确没瞧见有伤着哪,这便稍稍宽心。
转即又道:“怎么回事?那马贼是你能招惹的么!嫌命长?”
乘乘“哼”了一声:“哪有招惹,我去绿源看野马来着,那人非说我闯了他的底盘,要捉我做苦力抵债,明明是他是非不分。何况我也跟舅舅学了些武艺傍身,我不怕的!”
方柔听得眉头紧皱,这孩子被保护得太好,并不觉察马贼心狠手辣,语气里竟有些瞧不起那般,她个黄毛丫头岂是他们的对手?
这回若不是运气好命大遇着了贵人相助,只怕她追悔莫及。
“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在外逞能!”方柔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那义士如何了?”
乘乘瞪着水灵灵的眼睛,认真地望着方柔:“那人身手高,可瞧着身体不太好。还没与我说上几句就晕了过去,真是可怜……他朋友找来了家里,现下正在屋里,瞧着也是个怪人。”
方柔语塞,颇为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心道这回真是惹来不少事。
她不作多想,缓步往前走,嘴里道:“人家路见不平好心帮你,说什么胡话。”
乘乘乖巧地认错,忽而又笑嘻嘻道:“不过阿娘,那人生得可真好看,我在宁江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方柔笑叹:“人小鬼大,你才几岁就学会以貌取人了?”
乘乘反驳:“这还用学?书院的朱夫子上回来咱们家给他侄儿提亲,不就一直夸你生得美?我看书上也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么!”
方柔气得轻轻捏了她的耳朵,乘乘忙躲开,人已率先跑进了屋。
方柔跟在她身后进门,乘乘已绕过了屏风,笑声传来:“少侠,我娘亲回来啦!”
她被女儿这句规规矩矩的称呼逗笑,隐约瞧见有个挺拔的影子坐在床边。
那人尚未开口,方柔沉息,想好了感激的言语,缓步走进内室。
先见着个不苟言笑的陌生男人站在床边,只朝方柔扫了一眼,很快又将视线挪开。
乘乘正凑上前,跟坐在床边的那人说小话,这一遮挡,方柔没瞧见他的模样,只暗自意外乘乘与他莫名的亲昵。
下一瞬,那男人察觉到动静,抬眸朝这边看过来。
方柔嘴边的笑霎时僵住,她身子一顿,随即连退几步。
乘乘不解暗涌,冲方柔笑着招手:“阿娘,你快来!”
萧翊脸色大变,滕然间已站起身,惹得那候在一旁的护卫登时起了戒备,悄悄抬手按刀,狐疑地朝方柔望来。
可萧翊转瞬察觉自己失态,他忍了那阵冲动,忙沉下思,遏制住面上的惊疑之色,只克制地对她作揖,低声道:“在下萧翊。”
方柔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只细声说:“乘乘,过来。”
小姑娘没察觉二人间微妙的气氛,还以为方柔只是见了陌生男子有些拘谨,不作多想,转头对萧翊咧嘴一笑,蹦蹦跳跳地跑回方柔身边。
方柔小心翼翼地将乘乘护在身后,萧翊看得分明,不由微微蹙眉。
她将女儿拉出了屏风,蹲下身子,尽量保持着冷静:“乘乘,你去食楼找舅母,娘稍后就来。”
乘乘不解:“那萧少侠呢?”
方柔听得这声称呼,唇角一颤,久远的回忆忽而漫上心头。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他不是受伤了么?娘得找大夫替他瞧一瞧,你一个小姑娘留在家中不合适,去食楼还能帮帮你舅母。”
乘乘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本还想跟萧翊打声招呼,可方柔态度坚决,甚至算得上直接把她拖出了房门。
她恋恋不舍地踮脚往里望了几眼,什么也瞧不着,只得顺从地出了门。
方柔栓好院门,独自站了许久,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那年她离开京都,顾不得身后洪水滔天,待到彻底摆脱了危险,这才知晓了许多后事。
这场风波的结局她料想不到,彼时不知为何,恍惚间记起苏玉茹曾说的那句话,萧翊的手腕比皇帝高。
方柔那时只想,只怕苏玉茹也并不了解皇帝的为人。能在风雨飘摇之际坐上龙椅之人,又怎会没有些手段?
苏玉茹为了达成所愿,能出卖家族当萧翊的铡虎刀,她的夫君郎子丰也不是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