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崔述从善如流,“六年前我从郊狱侥幸活命,酒却是再沾不得了。”
苏秀大惊失色,“我以为师叔瞧不上宁斯同才不给他脸面,却原来当真不能饮酒?”
崔述点头,淡然道,“饮酒不过区区小事,阿秀勿要放在心上。”
“师叔当年……当年……”苏秀一时说不下去,眼圈儿便红了,“怎能不放在心上?”忍了好半日,又问,“师叔可还有什么不妥?一并与侄儿说罢!”
崔述扶案不语。
舒念瞧着气氛不对,连忙打岔,“苏楼主先吃些东西?”
“师叔不与侄儿分说清白,是仍旧责怪侄儿当年事,还是终究信不过侄儿?”
崔述抬眸,隔过一层白雾,情难辩,“阿秀,我方才说的话,尽皆发自肺腑。”
苏秀咬唇,直挺挺坐着。
“若非终究伤了根本,”崔述道,“我在藏剑楼长大,怎肯六年不敢回来?”
“师叔!”苏秀嘴唇发颤,“藏剑楼是你的家,你伤了不敢回家,叫旁人知道,如何想我苏秀?”
崔述探出一手,隔过桌案按在苏秀肩上,“我这伤若能养好,自然回来,如今不敢回来,”他停了一停,又摇头,“不过情怯而已。阿秀,你今日便需明白,从今往后,藏剑楼只有你苏楼主,再没有小吴侯。”
苏秀痛呼,“师叔!”
舒念再不想吃个饭竟然听了这么个惊天八卦,一时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连口中羊肉的滋味都变了。
苏秀胸脯一起一伏,呼吸急促,好一时才憋出一句,“原以为师叔终于回家了,却原来是与藏剑楼道别来的?”
“家里有阿秀,我很放心。”
“我不放心!”苏秀拍案而起,暴躁地来回走了几遍,大声道,“我不管!慢说师叔如今好好的,便是废了武功,这辈子只能瘫在床上,也没有什么!藏剑楼养着你便是!我绝不许你走!”
也不等崔述答话,头也不回甩帘就走。
舒念一口羊肉含在口里,囫囵咽了,“这……这就走了?”所以这位苏楼主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崔述拾箸夹菜,往锅子里涮,“吃你的肉吧。”
“哦。”舒念想想也是,大好时节,不涮肉喝酒,倒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直把一坛秋月白喝了个底朝天,正待去取第二坛时,却被崔述阻止,“姑娘家,饮酒需有节制。”
舒念酒意上头,抿嘴微笑,“小吴侯不能喝,我替你把你的份儿都喝回来。”仍旧去扒酒坛子。
崔述随手将她扯回来,按在身边坐了,“多谢美意,心领了。”
舒念被他拉得脑中发晕,身子不受控制便往侧边栽倒,一头扑到身畔人膝上,凉滑的衣料拂在热辣辣的面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便觉一只手极轻地按在自己鬓发之间,手势轻柔,便如三月的风掠过初绽的花苞。舒念渐觉恍惚,“小吴侯。”
那只手顿了一顿。
“叫我阿述。”
舒念反应有些迟钝,“阿述?”
“嗯。”
舒念愁眉苦脸想了一时,“你不是小吴侯吗?”
“是。”停了一停,“也可以不是。”
“究竟是不是?”
“我是阿述。”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六点《杀局》
第7章 杀局
◎一换三,赚了。◎
舒念梦里只听“呜呜”风声,睁开眼窗外明光夺目,这一夜工夫,又放晴了?她只觉疑惑,扯了件袄子披在身上,凑到窗边一看——
好一片白雪世界!
院中一株被雪寒梅,已是红的夺目,更夺目的却是花下那人,暗红的衣衫,黑玉束带,身姿宛然,好似雪中翠竹。
舒念隔着窗子叫道,“怪冷的,做什么呢?”
崔述回头,眉眼在冰雪映衬之下,越发显得肌肤雪白,姿容夺目,舒念只觉胸臆之间一股子说不出的灼热之意弥漫开来,仿佛什么东西活了一般——
忙一手掩胸,默念一句清心咒。
身后门声“咿呀”,泠泠的寒香扑鼻而来。舒念回头看时,却见崔述正单手掩门,掌中一枝孤峭的腊梅,“小吴侯?”
这一大早在外面采花?
崔述将梅枝递给她,“叫我阿述。”
舒念一滞,还以为自己喝多了作了个乱梦,却原来是真的?伸手去接梅花,指尖与他掌心一触,便即皱眉,“大氅也不穿便去折梅,可冻着了!”随手将梅花掷在案边,拉他到炉前坐下,又添了两块炭。
崔述看了眼备受冷落的梅花,“毫无惜花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