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述抿一抿唇,探身握住她手臂。舒念还不及反应,唯觉身子一轻,眼前天地混沌,落在实处时,自己已端正坐在他身前,“去黄石?”
“还早。”崔述松缰,放马缓行。
吴山离黄石,的确不算远。舒念本待刨根究底,转念一想管他去哪,索性放松身子,靠在他怀里,忽一时笑道,“咱俩若就这么跑了,苏秀会不会哭死?”
“不会。”崔述道,“至多有点遗憾,我去或不去,结果都是一样。”
舒念道,“为何?”
“我若在场,诸山舍会当面定我个罪,自然千好万好。我若不在,罪名仍是我的,只是日后众口悠悠,难免生出些闲话,当然遗憾。”
“那你还去?”
崔述冷笑,“他想定罪,我便叫他定么?”
舒念难免不吐不快,“你犯傻也不是一回二回,藏剑楼三个字往你面前一摆,谁知你能把自己作践到哪种田地?”一语出口,便觉身后人出地沉默下来。
舒念反省一回,话虽说得难听,却都是事实,便生生绷着不妥协。亦不知多久过去,才听崔述小声辩解,“那都是过去。现在……我便不为自己,也要想想你。”
舒念一点怨念瞬时烟销云散,窝在怀中仰面看他,见他双腮紧绷,应是死死咬着牙关,便摸了摸,“不论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嗯。”
“这就完了?”舒念捏着他的脸颊抗议,“小吴侯大半天板着脸,此时没有旁人,不笑给我看看?”
崔述松开齿关,扯扯嘴角,拉出一个笑来。
舒念大乐,荒腔走板大声称赞,“小吴侯真是好看,笑得这么尴尬,居然还是这么好看。”
崔述莞尔,虽是一笑即敛,却终不似先时沉肃。缰绳一松,双手环在舒念身前,下巴枕在她肩上,轻轻蹭了蹭。
……
二人信马由缰,天擦黑时到处一处村落,正是饭时,四下里炊烟渐起。
舒念坐直,四下看一回,“来甜井村做什么?”
“带你歇几日。”崔述催马前行,到得自己旧时住的,村东头李员外家。在院前下马,拉舒念下来,“从百花谷出来便不得消停,咱们在这儿歇几日,再去黄石。”
舒念斜眼看他,“小吴侯定有其他安排,却吝啬着,不告诉我。”
崔述一笑,算是默认。一时翻过院墙开了门,往牲棚拴了马,拉着舒念入内——
房屋雅洁,几无灰尘,应是有人日常打理。
舒念越发惊,“谁住这里?”
“无人。”崔述蹲在当间收拾炉子煮茶,“我请了人,每日来拾掇一回,收拾书信,送去姑余。”
“书信?”
“嗯。”崔述点头,“这几年,难免与人来往,都往这里投书,再转去姑余。”
舒念脱口便问,“知道此间的人不多吧,为何要设在这地方?”
崔述低着头,闷声道,“我总想着,若你还活着,说不定会回这里看看。”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啦,过几天还得再去一次,尽量存稿吧。明晚九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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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魔
◎扔了。◎
舒念怔住, 潜意识里一直回避的一个问题终于毫无遮掩地摆在自己面前——
她不在的六年间,崔述是怎样过来的?
舒念并不傻。以崔述的为人,绝无可能对一个苗女一见钟情,所以他很早便认出她就是舒念, 他喜欢她——从她还是舒念的时候开始。
那么在她死后, 像他这样一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是怎样过来的?
舒念稍稍一想便觉心口如堵, 忍不住往他膝前蹲下, 半个身子伏在他膝上,“我便回来, 也当回自己家去, 来你这儿算怎么回事?”
“你家里也一并收拾着。”崔述一只手揽着她,探身取壶, 斟一盏晾凉,“北军南下时, 此间正是战场,村里人都跑了,房舍损坏厉害, 我便寻人修葺这两处。”
“都跑了?”舒念瞬间被他转移注意, “我竟不知,都跑去哪里了?”
“你那时在京城忙着——”崔述一出口便悔不该再提京城旧事, 生生咽了,“哪里在意这些?江北损失最重,千里无人烟。王家有命田地开荒即为田主, 免三年赋, 许多人都奔那去落脚。此间住着的, 都是另来逃荒的外乡人。却叫我平白得了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崔述莞尔, “我再来此间时,无人认识,也无人再当我作池州头牌啦。”
舒念忍不住哈哈大笑。见他虽是笑着,眉目间沉郁疲倦之色消散不去,心知今日事对他打击沉重,然而他不开口,亦不便相问,只道,“弄些东西吃,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