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蒙着点点头,却又忽然想起什么,强打着精,看?向他。
“夫、夫君,”她像是有些羞于启齿,但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道:“我?该如何称呼夫君……”
她眼睛转了转,总觉得不适应。
“唤夫君,可能是我?……什么都不记得,”她声音带着懊恼,“总觉得别扭。以往我?是如何唤夫君的?”
男人愣了一瞬,随即展颜。
“不必强求,往常你都唤我?……郎君。不过我?在家中行六,你也常唤我?六郎。”
“郎君,六郎。”
云烟细细琢磨着,点点头,“我?知?晓了。”
看?着她一点点睡着,男人才抽离出安抚她,拍着薄被的手。
他站起身,出了门,轻轻带上?房门仔细不发出一点声响,拦住想要说话的侍从的声音。
带着侍从走远了些,才道:“说罢。”
侍从道:“六郎,这位娘子是何人?”
被称作六郎的男人垂眸半晌,随后笃定道:“日后与我?相伴一生之人。”
侍从有些错愕,“那老夫人和陛下那边可知?晓?”
他算是主子身边亲近的侍从了,可这么多年来极少看?到主子对哪家女子这样?亲近。怎的只不过出去一趟,抱回来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就……这般了?
仔细想来,倒也有,但也只有从前陛下的那位侧妃罢了,他这样?的小侍从没资格瞧见贵人天颜。也不知?那位娘娘究竟是怎样?的好颜色,竟然能让陛下念念不忘。
良久,季长川道:“不必告知?老夫人,这些事,我?自?会安排好。”
侍从应声,下去带人熬药了。
他看?着侍从的背影,淡淡的烦躁终于升起。
压在心?头的事情?一瞬间多了太多,有那么一刻,他也觉得自?己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种感觉是这样?难受,难怪当初的她会有着心?病,拼命想要逃离皇宫那个吃人的地方。
他看?着庭院种植的草木,繁茂的绿意深深刺着他的双目,
上?一回这样?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是听?闻到她的死?讯。
百官都道燕珝因她有些疯魔了,日日待在灵堂不肯出来,不吃不喝,只饮酒。
可他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握着她求给燕珝,却不小心?掉到地上?弄脏了,最后才答应送给他的护身符,在院中独坐到天明。
第二日,还得如常地,装作正?常臣子的悲痛模样?,劝谏陛下从悲痛中走出来。
他是什么呢?他什么都不是。得知?她去的消息,他连悲伤,痛哭的资格都没有。他只是臣子,要做到臣子的本分。
他只能没了命地想要在龙泉山搜寻任何一点属于她的痕迹,哪怕只有一点踪影,他都不愿意相信那被南苑废墟深埋着的焦尸,是她。
她那样?鲜活,美丽。
他似乎当时才明白自?己的心?意,也有可能是很久之前就知?晓,但是被他刻意地压在心?底,不敢有半分流露。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呢?对她的妄念。
季长川站在庭院中,感受着阳光一点点洒在身上?。
初夏的日头不算太热,他穿着薄衫站在院中,脸颊被日光照得明晰。
干净澄澈,尤如朗玉润泽,风姿仪态皆是一等一的高?挑出众。俊逸中透出的文雅几乎很难让人将他与肃杀的黑骑卫联系起来。
可他的武艺确实不输于燕珝,付彻知?任何一人。
就是这样?的他,在背地里,不为人知?的贪欲妄念疯狂滋长,渐渐想要将其紧紧握住。
第一次见她,她蹲在树下,皱着眉头看?着散了一地的点心?,将那些并不算美味的糕点当作珍宝般捧起,送给路过的虫蚁和鸟儿?吃。
看?到他来,像只受惊的小鹿,水润润的眸光在他身上?停留半刻,柔着声音,行着有些生疏的礼。
她说,多谢大人解围。
季长川看?着她,只是笑。
他送她回去,她丝毫不带戒心?,好像他方才救了他们,就值得全然托付信赖般,将自?己的事情?全盘托出。
不过片刻,就将他当成了至亲好友。
季长川看?着她的侧脸,愣了愣。
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第二日特意去地早了些,同她一道去燕珝养伤处。
那时他只觉得,她笑起来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
日积月累,他也不记得自?己何时,竟然对她生出不可多得的贪念。她在他身上?停留的每一个眼,都让他万分珍惜留恋。
可她是燕珝的人。季长川一遍遍告诫自?己,她也很爱他。他们很相爱。
他与燕珝,是彼此最忠诚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