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这股熟悉的灵力来源于谁,他知道这雪山的气息属于谁,他也知道这完美的剑骨,为谁所用。
荒诞的猜想成了型,可他不愿意去相信。
铉云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修仙界及圣屿殿,人人都在猜测谢怀如若真的活着,他的残魂究竟去了哪里,究竟是哪个大能出手,将他带走了。
众人死也想不到,竟然是姜婵这样瘦弱的女孩,竟然是她独自一人活着进入了铉云宗,成功地带走了谢枕流的残魂。
闻涿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姜婵,如今看来,他竟还是对她十分陌生。
她来自于哪里,如何能躲过这段时日的追杀,她对枕流究竟又为何如此的,情根深种。
*
直到倒灌的海水呛进口鼻,无边燃烧的业火终于结束,谢怀身心俱疲地睁开,只能看见一片虚无的黑暗。
他像是从泥层中挣脱出来的野草,从死人堆里伸出的一只手,他终于挣脱了无尽循环的梦魇,意识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磅礴的记忆涌进脑海,包括从铉云宗醒来,那片血色蔓延的天际,风中飘荡着灰烬的残骸,透过浓浓死亡的气息,那个无助哭泣的少女。
他好像被人救走,被人珍视地揣在脆弱的灵府之中,他好像在温暖的温床中,在源源不断有人供给的灵力中,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回到了年少时期的南海听学,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记忆。
他真切地重新走了一遍,在梦境中,他与桑昭相处的日日夜夜,每一个场景都使他动心不已。
谢怀眼晦暗,他看着自己与桑昭身体相贴,在海边树下的每一场练剑,在清晨院中的互相练习,在梅红如血的屏风之下。
他望着桑昭的侧脸,眼底的幽深恨不得将她吞没。
“我这样是对的吗。”
谢怀闭上眼,淡淡开口,问着自己。
“有何不对?”
他转过身,林津津就站在他身后,笑的温柔。
谢怀不忍看她的面容,躲闪着目光,眼眶瞬间通红:“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师门,如今留我一人苟活于世,我不该耽于这份情感,这只会让我觉得羞愧。”
林津津温和地摇摇头,她走上前,抚住这个她最心疼的小师弟的脸:“你不会知道,看到你如今有了这般情愫,我与其他师兄师姐有多高兴。”
“小九,你不是为这天下而活的,剑尊大人赐名于你,这不该成为你的负担。”
她强硬地抬起谢怀的脸,让他直视自己:“与其成为那个终年不化的坚冰,我们都更愿意让你成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枕流是一把剑,但你不是,你要操控它,不是让它同化了你。”
谢怀望向她,记忆中那个破碎湮灭的画面又出现在他眼前,他热意氤氲了眉眼:“是吗,我也可以接受昭昭的心意,我也可以同她在一起,这不会辜负了你们吗?”
林津津摇摇头:“只要你能活下来,只要你能快乐,便不会辜负了我们。”
“如若真的想替我们报仇的话,小九。”
师姐的声音逐渐变得多重,谢怀抬眼望去,隔着朦胧的泪光,隔着他心中那道永远也不会熄灭的业火。
师门七位逝去师兄师姐的身影站在他身前,他们无一例外,温柔地望着自己,一齐开口。
“活下去,成为一个坚强,不屈,任谁也无法将你击垮的人吧,小九。”
*
姜婵苏醒了,准确地说,是姜婵体内的谢怀,苏醒了。
他睁开双眼,尖锐的疼痛细密地袭来,眼前血色漫漫,无法视物,但他仍旧能依靠残破的识窥探四周。
脑海内不住传来刺痛,使得他经有些恍惚,他抬脚,踉跄地走了两步。
他觉察到前方有妖物出没,他下意识地靠近,就像之前做过许多遍那般。
谢怀抬起脸,唇瓣张合,声音喑哑虚弱。
“铉云宗弟子在此,请勿妄动。”
谢怀如今识残破,加之姜婵肉身重伤,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这副身体不属于他的异样。
闻涿眼睁睁看着姜婵的声音,发出了谢怀最常重复的那句话,在干脆利落击杀敌人之前,他总是会说这样一句有礼的话。
更加贴合他的身份,高高在上的枕流仙君,本该就是这般有礼,矜傲,不近人情的。
姜婵的声音是那样轻,轻易地消散在风里。
谢怀下意识抬手,执剑,冷肃的灵气在周身蔓延,闻涿见她举起手中的长凝剑,做的起势动作恍惚看到了谢怀的影子。
黑衣傀儡这才明白了什么的样子,大骇地急速往后退去,并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仪器,像是通讯用的。
闻涿大惊:“枕流!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谢怀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依旧动作极快,在十九岁修为顶峰的谢怀面前,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是徒劳,白费功夫的。
极快的剑光就像是一道流星,飞快地在他眼前闪过,还未等傀儡反应过来,手中的通讯器便碎成了几块。
只见姜婵的身子又微歪了头,随意地挥剑,磅礴的灵力排山倒海的倾泻,化作了令人无法喘息的灵力墙,摧枯拉朽地倒向黑衣人的方向。
谢怀像是根本不在意他的生死,又或者是,根本不在意他是否还有活着的机会,他出招,收剑,那道差点将姜婵三人逼死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不知是死了,还是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