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瑾城压根没注意舒珍湘变化多端的情绪,她心里很无语,不是她想自作多情,但张泽园来这公馆很大可能是为了自己。
王景没有几天就要到金陵,各项准备工作恐怕也做好了,张泽园便找到了空闲时间来找她。
舒瑾城觉得心下一阵烦闷,三口两口吃完了焦圈,走出了舒家公馆。她不知道这家伙要纠缠自己到什么时候,也对看舒珍湘勾引张泽园没什么兴趣。
还不如趁着这清闲时光,在玄武湖好好逛一逛,也好避开无聊的宴会。
现在已经是四月,樱洲上一片粉红淡白,全是盛开的樱花。想起樱桃成熟之际这里的盛况,舒瑾城就咽了口口水。
湖面一片苍茫,上面点缀着洲子和若干游艇,一艘游艇漂泊在水面上,一个船夫见舒瑾城靠近,便忙招呼:“小姐,游玄武湖吧?上船了,上船了!”
这艇子比秦淮河上的大,而玄武湖又十分开阔,让人心旷怡。舒瑾城便登上了船,吩咐道:“船夫大哥,往无人的地方划。”
那船夫应了声,长篙一撑,游船荡悠悠地飘向湖心。
舒瑾城躺在藤椅上仰望蓝天,几只不知名的大鸟从天空掠过,耳畔传来渔夫哼唱的小调。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不论是北平还是金陵,其实哪里都不属于自己。
就如眼下这情景,赵英英和她都被困在一间公馆里,还不如在木喀时来得自在,毕竟那里连飞鸟游鱼都另有一番广阔。
在天葬台边送别一位老人时,赤松曾用沙哑的嗓音唱起的歌谣:
“雄鹰杰布呀
你从轮回之外降临
向大地投下黑色的巨影
你是菩萨的眼睛
注视世间的悲欢
你是山的手掌
覆盖披雪的大地
虔诚的喇嘛迎接过你
迟暮的英雄诅咒过你
未生女的眼泪挽留过你
而你振翅高飞
渡过生死之河
将背上堆叠如山的有罪灵魂
统统送入无垠高空”
那时她望着远处巨大而耸立的岩石,在秃鹫的盘旋与鸣叫中泪满眼眶。
她的有罪的灵魂没有在鹰的背上飞向天堂,反而重重地从半空中砸到地面上。疼的喘不过气来。
无法从死亡中得到解脱的她回到原点,只能断翼重生。
有些人是绝不认输的,即使摔得满身伤痕,她也要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继续前进。即使姿态狼狈,即使受尽嘲笑。
舒瑾城是这样一个人,她倔强的一次一次爬起来,也活该她总是摔得那么痛。
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她重活一世,所以有了站着前行的资本。
那天她擦干眼泪,在蔚蓝的天空下,感受到的是重生的喜悦。
舟子在水面飘荡,舒瑾城重新用羟语唱起了那天的歌谣,声音里却满是柔和。
从船上下来,她又在岸边买了些荷叶包着的小吃,在岸边逛了两小时,总算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慢慢往舒家公馆走。
到门口,苏妈正满脸不高兴地走出来,舒瑾城拦住她问道:“苏妈,家里的宴会结束了吗?”
“还没有。” 苏妈没好气地看着那传出嘈杂乐声的房间,道:“她们不愿走,在琴房里面弹琴玩呢。”
“嫂子现在在哪里?”
“太太到外面咖啡馆躲清静去了,临走前打个电话给先生,说他再不回来也别想看见自己了,先生正往这边赶呢。” 苏妈道。
“嫂子怀着孕,一个人出去不会有危险吧?” 舒瑾城皱眉。
“那不会,她身边跟着人,而且我们太太最知道怎么对自己好了,大小姐你别担心。” 苏妈道,又看了那琴房一眼:“真没家教,主人家没答应,就自己开门,弄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啊,大小姐,我不是说舒家不好,你和先生都很好……”
“没事,苏妈,我懂你什么意思。” 舒瑾城摇摇头,“我到楼上去。”
要回卧室就必经过乐房,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见舒珍湘伴随着留声机做作而娇艳的歌声:
“毛毛雨,下个不停,微微风,吹个不停,微风细雨柳青青,哎哟哟,柳青青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哎哟哟,你的心
毛毛雨,不要尽为难,微微风,不要尽麻烦,雨打风吹行路难,哎哟哟,行路难
年轻的郎,太阳刚出山,年轻的姐,荷花刚展瓣,莫等花残日落山,哎哟哟,日落山
……”
刚经过门口,舒珍湘的歌声就停下了,她朝门外娇声道:“大姐!你回来了?快进来坐呀!你们不都好我五年不见踪影的姐姐吗,她就藏在金陵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