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唐处元告诉她的都是一切顺利,舒小姐不必担心。但从某天开始,唐处元就回答地吞吞吐吐了。
在舒瑾城的追问下, 他才终于道:“司令那边已经十几天没有消息了,没有任何指示, 我们派人到虾尓镇上发过去的电报也没有回。”
“什么?” 舒瑾城心里一惊, 但很快又自己找到了理由:“如果战事吃紧, 接不到消息也是有的。”
“但以前狼眼洞的消息司令都是优先回复的, 怎么可能……” 唐处元眉头紧锁, 但很快就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
舒瑾城顿时忐忑起来。可再问唐处元, 也问不出什么结果。
过了两天, 依旧是毫无消息。
她一整个下午都无心破译石碑,另外两个组员见她心绪不宁,便让她先去拼面具换换心情, 可那些本来能够让舒瑾城全贯注的陶片也失去了魔力, 她手里拿起一片, 却迟迟没有动作。
战争是残酷的,也充满意外, 即使是精兵强将,又有谁能保证百分之一百的赢面。
上辈子,她曾经看过许多关于伤兵的报道, 他们断胳膊短腿,躺在医院里凄惨地死去,有些仅仅是因为不幸运的踩到了一颗地雷,这一辈子就完全毁了。
还有那些枪炮与轰炸……
“瑾城!” 一起拼面具的一个女队员温如新出声提醒,舒瑾城这才发现,手上这片锋利的陶片已经将她的手指割破了。
万幸手指上的血并没有沾到陶片上。
温如新叹了口气:“你这一个小时都魂不守舍的,一片陶片都没有拼起来。你还是把手指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到外面走走、散散心吧。”
舒瑾城望着手指上的血,想到的却是断腿的伤口,点了点头。
她在狼眼洞旁的树林里散步,这里并没有脱离士兵的守护范围,十分安全。
可是,这平日里经常能给她带来灵感的树木只是让她更加烦闷,那些高大的树木遮掩着天空,枝丫像一只只无助地往上伸的手。
舒瑾城觉得胸口更憋闷了,于是从树林里出来,去另一侧俯瞰下方的草原。
长风吹野草,并没有牛和羊。就是在这片草原上,她和赤松在黑暗中遇到和解决了群狼,也是在这片草原上,他们走过了许多村庄,渐渐熟悉了彼此。
赤松,王景……
舒瑾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回了营地。
她强打起精,看了会书,和大家一起围坐在火塘边,只是大家说的话虽然进了她耳朵里,却没有进她的心里。
舒瑾城,你这是怎么了?你是知道王景上辈子的事情的,他往后还要带领西川军打小鬼子呢,怎么可能栽在木喀?
可是上一辈子是上一辈子,上一辈子她还嫁给了张泽园呢。谁知道这辈子就没有出个什么意外?如果因为自己重生,改变了一系列的因果,让王景在木喀出了意外,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的。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瑾城,你脸色很不好看,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夏鼎鑫细心,也从唐处元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便开口劝舒瑾城。
舒瑾城朝大伙勉强地微笑了一下,道:“不好意思,我今天确实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睡觉了。”
大家都有一个多月的共事情谊,自然能够体谅,温如新问:“瑾城,要不要我回去陪你?”
“不用了,我没事。” 舒瑾城朝温如新笑笑,站起来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考古队一共有十五个人,十二位男士,三位女士,所以她们的帐篷格外宽敞。舒瑾城钻入自己的床褥,厚厚的被子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才终于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
月光透不进厚重的牛皮帐,触目都是一片漆黑,舒瑾城将自己融入这片黑暗之中,很快就睡着了。
然后她做起了噩梦。
梦里到处是一片血红,天上的轰炸机在轰鸣,地上尸山血海,到处都是断臂残肢。她踏着这些人类遗体往前走,心里很焦急,仿佛一直在寻找一个人,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你在哪里啊?你在哪里?舒瑾城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终于,她在黏腻的道路尽头看到了一个脑袋,眼睛紧闭,看不清楚样子,她却知道这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她拼尽全力朝那脑袋跑过去,将它抱在怀里,悔恨与悲痛的心情瞬间决堤,像一个小孩一样无助地哭嚎起来。就在这时,那已经和脖子分了家的脑袋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一双无机质般琥珀色的眼睛。
它就这样看着自己,无悲无喜,没有生气,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睛。
王景!
舒瑾城突然意识到这个脑袋是谁的了,巨大的惊吓让她一下睁开了眼睛。心还在砰砰砰乱跳,四周依然漆黑寂静一片,舒瑾城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
王景,他还好吗?
第二天,顶着两个巨大黑眼圈的舒瑾城一起床,第一个找得就是唐处元。
“王景有消息吗?”
唐处元看着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舒瑾城咬了咬唇,道:“如果现代通讯用不了,那传统的通讯方式呢?比如说,用鸽子?”
“鸽子是要驯养的,再说,我们这里也没有鸽子啊。” 唐处元道。
舒瑾城知道自己情急下给了个傻建议,又问:“他不派人来,我们总可以派士兵过去打听消息吧?这么多匹马,到炉多城也不用多久的时间。”
“舒小姐,我们都是有军令在身的,没有司令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离开狼眼洞。” 唐处元说完,看舒瑾城难看的脸色,道:“舒小姐,司令是见惯风浪的,几个小小的土司和营长跳不出他的掌心,你放宽心吧。”
“嗯,谢谢你。” 舒瑾城勉强笑笑,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