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一段时间里,她自己对未来的方向也是糊的。但隐约觉得,如果永远担任乖乖女角色,她一定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人总是不停忧虑没有发生的事情。
她低眼望向坐在禅椅上观戏的邬北。
男生手指把玩着弧腹的马蹄杯口沿,指盖上的月牙泛着湿意。他和她对上视线后,无声笑了下。
老太太将泡好的茶汤倒入公道杯,均匀液体,茶汤分成三份。
见状,林觅坐在两人对角的一座,接过新茶。
老太太问邬北:“牧生身体还好吧?”
邬北:“得了糖尿病,别的地方都没大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你这孩子也是可怜,桂芳还在世的时候经常找我下棋唠嗑,一晃三年过去了。”
邬北平静说:“我母亲临终前没有什么痛苦,足够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似在惋惜黑发人脆弱的生命力。
林觅瞳色微讶。
牧生叔和她爸十年前一起入伍参过军,军队里时两人关系就好,退役后两家依旧有联系。
记忆中她应当是见过几次牧生叔的妻子,长得标志,说话跟吴侬软语似的,没想到竟已不在人世了。
此前她知道牧生夫妇有一子,听林父说过这个哥哥人特别聪明,跳过高考保送进泞大,让她向哥哥学习。
林觅瞥了邬北一眼。
他整个人极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两腿大咧咧敞着,靠她这边的膝盖抵在桌角,看不出点正形。
学习这位哥哥的坐相么。
林觅垂下了眸,继续端着茶杯小品。
桌前茶空。
仿若觉察到林觅的想法,邬北抬眼,定定看了两秒她,话却是对老太太说的:“老夫人沏的茶清口难忘,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老太太笑:“过会儿靖书要来,劳烦你先把觅觅送回学校了,有些话我还要和她爸单独谈谈。”
“放心。”
身后是门合上的声音,林觅倾身问:“是爸出了什么事吗?”
老太太缓缓阖眼,叹了一口长气。
过了许久,她睁开双目,视线落在身前的杯盏上:“你爸那头捅了大篓子,他只能找我。”
林觅皱眉:“和邬北这次过来也有关系?”
这孩子不是一般的聪明,老太太口风紧,不主动说谁也没法撬开她的嘴。
她杵起身,走到侧室的黑胡桃衣柜前,从中找出一件折叠规整的绸缎衣物,拿回到厅内。
林觅眉眼透着疑惑。
老太太说:“奶奶信奉林家女子温柔淑贤为长,以前为你准备的一般是素雅的苏派旗袍,这些年虽未见面,但奶奶一直默默在关注你的现状。”
林觅出身裁缝世家,祖先是宫廷里的匠官。
老太太育有二子,只是小叔年幼夭折,传人只剩林靖书一脉,偏偏长子心向从商,没有丝毫传承的觉悟,和家里闹了一番后去城区投资生意,逢年过节也不带妻女回家探亲。
说来可笑,林靖书不喜受人束缚,却要求女儿从事自己安排的工作。
双标一词被他呈现得极致。
林觅生得乖巧,性格低调,背后的韧劲却异于寻常人。
老太太意识到,若这辈子以温柔淑贤和循规蹈矩要求孙女,那才是可惜了。
她将旗袍展开,贴近与林觅的身子比对一番:“这料子是我亲自选的,让翁叔带你去后头的屋子试试,看衬不衬你。”
林觅接过衣物,这次的朱红色旗袍看起来修身又柔媚,旗袍腰身内收,造型纤长,袍身图案是简洁的黑竹,弱化了艳色的俗感,尽显穿着者的性格韵味。
翁叔领她走到更衣的屋子。
林觅进去前问:“翁叔,奶奶这次让爸爸来府里,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翁叔:“就母子间的事儿,姑娘不用操心。”
这话就被轻飘飘混弄过去了。
林觅心知府里的人嘴严得拿铁钳也撬不开,缄言接过衣物,走到侧室更换。
翁叔站在一旁等候。
不多时听见格扇门被拉开的声音,他偏过头,女孩正提动侧边袍身款款走了出来。
定睛片刻,眼底划过掩饰不住的惊艳之色。
春末新下了一场绵绵雨,石阶尚有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