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抬起眼,眸子里浮出点点水光:“舅舅。”
“陛下,”靳渊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出来:“陛下实话告诉我,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那纪行止对你做了什么事?”
小皇帝目光躲闪,支吾道:“舅舅,别问了。”
靳渊心中更是确信,惊疑不定地向四处望了眼:“莫非是,隔墙有耳?”
姜行低下头:“舅舅慎言。”
“果然如此,”靳渊心中火冒三丈:“这可是皇亲国戚的灵堂,她竟如此胆大妄为!”他胸口起伏几下,强忍怒气,又将姜行拉到毫无遮挡角落,警惕望了一圈,才继续问:“可陛下怎么就听她的?这宫中禁军不都在你手里吗?”
姜行嘴唇动了动,半晌,眼睛里竟起了一层水雾:“因为纪相……纪相给我下了毒……”
靳渊:……
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妙,问道:“什么毒?”
姜行摇头,颤声道:“我不知道,太医说这毒在我身体里很久了,毒入肺腑,他们也束手无策。可纪相说……这毒是她下的,只有她有解药,若我不听她的,很快就会心肺衰竭而死。”
靳渊越听心越凉,到最后,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简直要被纪行止给气笑了。
好啊,纪行止当真是阴险狡诈,这毒分明是他们下的,纪行止为了胁迫姜行,竟也能揽到自己身上。
什么解药,到了现在,这毒已经无药可医了。
姜行竟也这么蠢,真被她胁迫了……
靳渊再看向她,眼里便只有怜悯与鄙夷,他耐下性子继续问:“那宫中的禁军……”
“禁军的兵符已经交给纪相了。”姜行眼眸湿漉漉的,可怜极了:“舅舅,纪相她还要我等孙月安带人去赈灾后,就下旨将机营的兵权也转交给她。”
靳渊沉声问:“陛下答应了?”
“我……我太害怕了……”
“……圣旨也已经写下了?”
“还没有。”
靳渊蓦地松了一口气:“那还好。”顿了顿,他又痛心疾首道:“陛下怎么能听她的?她既然敢对陛下下毒,又胁迫陛下将兵权慢慢都交给她,难道到了最后,她还能让陛下活吗?”
姜行顿时吓得面色苍白:“那,那我该如何是好?”六无主之时,她抬眼看着靳渊,眼睛忽然一亮,死死抓住了靳渊的手:“舅舅!舅舅一定要救我啊!”
“我当然会救陛下。”靳渊沉吟道:“可如今,我师出无名……若有所动作,恐怕会被她倒打一耙。”
“舅舅不必担心,”姜行慌张道:“只要舅舅肯救我,之后,之后我一定会昭告天下,为舅舅正名……”
“陛下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只要舅舅肯救我脱离苦海,等事情终了,舅舅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姜行无措地眨了眨眼,忽然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块雕刻了凤凰的玉佩来:“这是我分化之时,母后送我的礼物,世上只有这一块,其他人见了,自然明白这是我的意思。如今在宫外,我只能将这个给舅舅作为凭证,舅舅……求你了,舅舅。”
靳渊默了下,低头接住那玉佩。他思虑良久,最后看着姜行惶然苍白的小脸,终是下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他们二人在灵堂里对话,灵堂外的纪行止却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她匆匆到了陵园外,看见牵着马站在不远处的姜菱。
这大半个月她一直在宫里,当真再没见姜菱一面,而如今,姜菱居京三个月的时间也到了,葬完太后,她就该离开了。
因为光天化日,四周还有人看着,纪行止并未靠的太近,只隔着几步问候:“现在就要走了?”
“嗯,算算时间,他们……也快要赶到了。”姜菱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我……”
纪行止连忙后退,警告道:“姜菱。”
姜菱顿时停住,有些委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退回去,低声说:“我会尽快回来的。”
“嗯。”
姜菱忍了会儿,问:“你没有其他话要对我说吗?”
纪行止眨巴一下眼:“一路平安。”
“……你真是,你真是气死我了!”姜菱气得忍不住跺了下脚,她狠狠一拉缰绳,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回头定定看着纪行止。
纪行止依旧站在原地,眉目疏冷,身姿笔挺,背后是皇室陵园肃穆宏伟的白玉石阶,那石阶一路向远处延伸,仿若直入高天,最终却还是收入漆黑高耸的屋檐下。
而她站在这里,看起来是那般单薄渺小。
姜菱吸了一口气,忍下心中情绪,冲纪行止张了张嘴,纪行止不禁一愣,仔细去辨认姜菱的口型,认出那几个字来。
“等我回来。”
她情不自禁弯起眼睛,微笑着冲姜菱点了下头。
姜菱这才放心一些,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冲她摆了摆手,便干脆利索地翻身上马,一甩缰绳绝尘而去。
纪行止一直目送着她远去,直到那红色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她才轻叹一口气,转过身重又踩上那白玉阶,一步步登向那寒冷孤寂的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