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明湘站在母亲的立场上与她共情,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此刻喉咙眼也堵了石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朱先奉揽住妻子的肩头,无声安慰了妻子一番,和气地说道:“昔日鬼子打上门,萧老将军不也用自己的孩子换了首长孩子的一条命吗?他们萧家人都是好样的,血脉不该就这样断了。人命关天,我们的女儿年纪其实也不小了,她有自己的主意,不妨问问她,她若是愿意,或许可以一赌。”
他们夫妻俩今年都年逾半百了,萧宗延又是独子。
萧宗延没了,也就绝后了。
王淑华闻言眼里有了希望,冥冥中回头一瞥就瞥见了出现在视野里的朱曼玥。
小姑娘面颊红润,眼清澈,都一米四五的个子了还略带一点婴儿肥,看起来分外可爱。
她在朋友面前可以不顾形象地央求,可面对这么一个稚嫩的孩子,再焦急,那些自私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十四岁,人体里的红细胞才刚刚发育成熟。
萧宗延失了那么多的血,把血库里仅存的都用完了还不够。
也就是说,要从这么小的孩子体内抽最高限额的血,弄不好两个人都有生命危险。
可是萧宗延的性命危在旦夕。
就差一点点了。
就差一点点就能把儿子从死手里夺回来了。
要是救不了,她必将痛心疾首,肝肠寸断,留下毕生的遗憾。
朱曼玥色纯真懵懂,嗓音清脆甜美:“我能救哥哥吗?”
此言一出,艾明湘顿时朝她扑过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泣不成声。
随后,朱先奉艰涩地开口:“你愿意救哥哥吗?”
朱曼玥忘了自己当时是果断答应还是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的。
反正长大后她梦到过无数次父亲询问她的场景,一遍遍重温,就是记不得真实的后续了。
她靠自己的脑补续上了这一场场梦,每一阶段想象的结局都不一样。
她只记得自己被抽血后恶心了两三天,每天都恨不得把内脏吐出来。
眩晕,嗜睡,好像从昏沉中醒来都是奢望,每睡一觉都需要妈妈来把她从幻梦中唤醒。
王淑华每天都会替病床上同样虚弱的儿子来看她,给她买了好多水果。
终于有一天,叫醒她的不是妈妈了。
一个生得斯文清隽,头发浓密且略带自来卷的男人站在她的病床边,带着温柔缱绻的笑意问她:“谢谢你救我一命。有想要实现的心愿吗?有想吃的和想玩的吗?”
那是她和萧宗延第一次见面。
她微微张开干涩泛白的唇,奶声奶气地说:“我饿了,想吃慕斯蛋糕和甜甜圈。”
“好。”
萧宗延答应了她,不一会儿就几乎把整个蛋糕店都搬到了她的病房。
结果他被主任医生骂得狗血临头。
一是因为他的身体状态才刚转好了一点,还不能剧烈运动。
二是因为她正气虚体弱,奶油是忌口。
当年的萧宗延真的浑身都散发着清澈干净的少年感,人也文质彬彬,斯文有礼,挨骂后冲她笑得温柔且不失风度,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她的少女心。
她不知道他这些年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了今天这副凶恶煞的模样。
第4章
会场的茶歇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精致甜点和茶饮,朱曼玥端着餐盘拿着不锈钢夹认真挑选。
少女的背影玲珑曼妙,天鹅颈白皙修长,两条嫩白的手臂在躯体的遮挡下被衬得愈发纤细。
只是她的身高在一众衣香鬓影中并不突出,修身的旗袍穿在她身上,也就没有风情万种的成熟韵味,在身后静静观察她的人还是能一眼窥出她的稚嫩。
“看什么呢,这么入?”
萧宗延闻言侧过脸,见多年未见的友人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漫不经心地寒暄:“你怎么也来了。”
“瞧你这话问的。”友人笑得肆意张扬,“你这尊大佛都出山了,还问我怎么也来了。”
萧宗延的目光仍停留在在茶歇区闲逛的朱曼玥身上,没有要搭理他的样子,显得刚才的对话很敷衍。
友人见他明显心不在焉,不由朝他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当即了然:“哦,原来为佳人而来。你不是有婚约在身了吗?这样全贯注地盯着别的女人看,朱家那个小祖宗要闹翻天了吧。”
萧宗延闻言觑向他,总算是回过了:“你是拿她当笑话看?”
友人笑着申明:“就她那个脾气我怎么敢?我刚可不是在笑她,是在调侃你。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这是人之常情。父母之命,姻缘强牵,不是咱这个年代该发生的事儿。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甭管我管不管得着,我都得啐这男方一口懦夫。但这事儿发生在你萧宗延身上——”
他说到这里,啧啧有声地摇摇头。
萧宗延没兴趣听他故弄玄虚:“有话就说。”
友人拿腔拿调地伸出手,兴致勃勃地细说其中的门道:“优柔寡断可不像你的作风。想退婚还不容易?以权位相逼,以危言相吓,以形势相迫,三者选一,三下五除二就能把这事儿了结了。我认识的你,可不是在乎声名的人。这婚约如今还在,说明你打心眼里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