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其?忠敏锐地听到了声响。
而姜珏依然站在他面前?,保持着双臂高举的姿势,仿佛在向上天祭献。
段其?忠知道自己可以推开姜珏,也?可以出声提醒,但段其?忠没有?。
姜珏的身份被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揭穿,这个太子已经不大好用了。
反正?京城马上就要落入自己的手中,到时在宗室中另选一个无能的傀儡,一样也?不错……
突如?其?来的痛楚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慢慢地低下?头,看到了斜插进胸前?的两道箭尾羽翎。
为什么……
怎么可能……
他的身体缓缓向后倒,眼睛睁大了望向天空,仿佛指望上天能给他一个答案。
姜珏缓缓回身,居高临下?,俯视着段其?忠。
“那叫偏羽箭,是小安最拿手的。”
段其?忠永远听不到了,他的眼睛里带着野心与不甘,凝固成最后的震惊。
姜珏看着那两支箭,温和?低语:“……只是没想到,阿玺也?练得这样拿手了。”
他拾起段其?忠手里的刀,走向皇帝。
皇帝跌倒在一旁,他虽已醒来,但身上的毒素并未全解,犹十分虚弱,但看着刀尖临近,皇帝闭上了眼睛,脸上有?一种近乎解脱的轻松。
姜珏:“你想死?”
“朕不想,但若是他们的孩子要朕死,朕便把命还给他们便是。”皇帝合着眼睛道,“玺儿?能除去祸首,自然亦能护国护民,朕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当年他初入太学,对柳玉珧一见钟情?。
继而求娶,柳氏一族不敢抗婚,更不敢告诉他,柳氏已有?心上人?。
他怀着甜蜜美梦迎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觉得自己以帝王之尊还能享受这世间?最平凡温暖的幸福,真是上天眷顾。
他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对一切异样视若无睹。
孩子出生得比预期早,宫中早有?议论?,但他觉得,是早产。
柳氏在婚后变得端庄沉静,与从前?判若两人?,他觉得是柳氏忠心履行后职,实在大雍之福。
柳氏常常出,做着手里的衣裳说是送给他的,他却一直没有?穿上,他觉得是柳氏太过辛苦,他还劝她放下?针线,多多歇息。
直到,段其?忠来报,皇后寝殿似有?男子出入。
他不敢相信,险些?要斩了段其?忠。
段其?忠以性命担保,求他亲眼一观。
他抱着杀心让段其?忠死得瞑目,结果,在床上看到了衣衫不整的一对男女。
男子身上解开一半的,正?是他苦等多日?却一直等不到的新衣。
男子叫玉扬,他认得,早就认得。
柳氏才?高貌美,生性热情?飞扬,他第一眼看到她,是在三月里,初春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却比阳光还要耀眼。
以至于,所有?在她身边的人?,都退缩淡化,变成一片淡漠的阴影,从来没有?进入过皇帝的视野。
在皇帝眼里,玉扬与景和?虞娴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在那个晚上,在一刻,柳氏挡在玉扬身前?,眼中重新有?着热烈夺目的光彩,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朕杀了你的父亲,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的母亲,她在半夜说服宫人?放她出去,第二天一早,朕再看见她,是在御池之上……”
“朕不后悔杀了你父亲,任何一个丈夫都应该去杀了登上妻子床榻的男人?,但朕很后悔求娶了你的母亲,她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敢据实相告,因为天子一怒,血流飘杵,没有?人?受得起。”
“你的眼睛和?你的母亲生得很像,但鼻子和?脸却很像你的父亲……珏儿?,珏儿?,你知道你母亲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了吗?玉珧玉扬,双玉呈祥。”
刀尖微微垂下?,姜珏低低地“嗯”了一声。
在看到铜钱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小时候母亲教他读诗,读得最多的,便是这一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之偕老。
这一句,母后总是写了又写。
他小时候以为是自己写得不够好,所以母亲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教,于是他便将这四个字临摹了再临摹,已经刻入了骨髓。
皇帝闭目等死,刀光却久久未落。
只听到“当”地一下?轻响。
皇帝睁开眼睛,只见刀落在地上,眼前?已经没有?了姜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