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桓曜潭星目瞬亦不瞬地直瞅着那传闻间的女子,凝着他心系三载的容顏不敢错放,一时间竟是顿失言语,只觉夙世情孽,莫过于此。
他瞅着她的眸她的笑,忆起他俩不过一月前尚于观寧亭言笑晏晏的戏语如常,彼时他甚曾于心底思忖道……观锦叶临,若非仅是一摆渡女可有多好,可如非如此,又怎会是她?
然而此刻月桓望向司徒临那清丽依旧的容顏,驀地却是释然于心,直想这并非天意难测,人力不及,毕竟无论是彼时的叶临,如今的司徒临,都不过同一人罢。正如他从未向司徒临坦言他潮州史次子的身分般,对方亦从未道过她除一摆渡女外,再不是别人。
不愿多谈之事,便从来不过问。
他二人之间,不平素便是如此么?
佛曰一步一徘徊,一步红尘一空门,不入红尘怎焉知空门静,出得空门焉知红尘笑。
月桓总以为自个儿如不愿体得红尘半分,便能似本如常,不以为怀;却不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万般智慧万般无我皆是入红尘,方得超红尘。
他誊经多年,竟是从未解当中深意么?
驀然失笑,月桓不由得暗忖,怕是早于那年萍水相逢,甫佳人倩影深印于心之际,无须这匆匆三转年华,便已註他今后月升日暮,平世乱世,皆离不得紫陌,超不出浮生了吧……
司徒临闻得月桓那声叫唤,又见其失不似寻常,她缄默半刻,尔后惟是勾起淡然笑意,迎上那月桓清癯面色时润脣轻啟,话语不轻不重,然咬合之际流洩而出的二字鏗鏘却足以让那皓月身影霎时回过心,「月桓,是我。」
她望入他的眸,嗓音带上明晰快意,似故人逢,是知己遇,「这还不足一个月,咱俩又见面了。」
毫不在意周遭其馀人疑虑参半的目光,司徒临不惧不慌,仍续道:「真不是我有意,可这月来我在观寧亭着实闲得荒,是以你前月赠予的那棋谱早早便让我烂熟于心,我想着养兵千日,便该用于一朝,故而等不及半年之约,今日便亲赴月府,来寻你一较高下,你道如何?」
不待月桓回话,盈盈笑意,转瞬又是无踪,女子丁香舌,轻声语,兰芳吐,是冷情,「至若原先道的取消结亲一事……家父今日有事不克前来,司徒临在此,便一併代了吧。」
月桓不问司徒临为何不入内再行商谈,而执意欲在二人重逢之时便如此决绝,教眾人皆能闻得他俩的对话,只因他晓得她,晓得她的一举一行从来饱经思量,晓得她似有情却无情,晓得她的底线她的忌讳,今日她如定夺已下,便已无转圜之地,饶是江山为聘,于她亦不过白马啸西风,非她所欲,便是无所要紧罢。
他之身分,她怕早是清楚不过。
至若缘何今日方捅破二人之间这层薄纸,缘何她这素来清傲之人此刻会佇立于他面前,肇事之因肇事之者,他心底着实也有个人选了。
压下心头百转千回,月桓末了淡然一笑,犹是温润清雅,朗月似水,「既是如此,司徒小姐如不嫌弃,初访异地,难免生分,今日便由月某一尽地主之谊吧。」
今日或将如她所言,不过故人相逢把酒欢,不过邀棋对弈论输赢。
然又怎可能,再无其他?
闻得月桓的答覆,司徒临脣角一勾,瞅着月桓的眸仍是那般清碧见澈,「此般,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