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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暮到底是什么人?罗洛德以前也曾和日殿打过交道,却从没听过这号人物,是日殿刻意将以暮藏起来吗?那为何又要把人硬塞给罗洛德?

又欠了以暮人情,他今晚搞不好又会吵着要罗洛德『安慰』他——话说以暮昨晚没有过来找他,是因为用了復活术而疲倦吗?

想起他们打完黑龙、踏上归途的时候,以暮出乎意料地沉默,但是罗洛德注意到他用一种异的眼──或者说,罗洛德根本没想过这情会出现在以暮脸上──盯着其他人。

那眼……像是知道自己即将被拋下的孩子,既无助又寂寞。

会是看错了吗?

看着天花板沉思的罗洛德猛然坐起身,望向自己的行囊,想到那把木梳。

这把梳子……那天衝动之下就买了,送给以暮当作他救了自己一命的感谢吧?

『你的命只值一把梳子?』他或许会这么说,但罗洛德相信以暮最后还是会收下。

因为那个傢伙其实本性很——

不管如何,罗洛德还是决定把这东西送给他,不如现在……没错,现在就去说吧。然后或许能稍微跟以暮聊聊……关于他的事,因为他们已经是同生共死的伙伴了嘛,对,就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吗?

「该死……」好吧,他承认他想跟以暮建立起超出伙伴的亲密关係,但他也觉得以暮也不反对如此——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那以暮为何这几天除了来找罗洛德上床以外……就没再多谈什么。

仔细回想他们这几天的相处,以暮除了指示他们该做什么、该接哪些工作之外,就很少主动参与他们的对话了。

偶尔罗洛德会瞥见以暮在他们热络地聊天时,露出带着嘲弄的笑。

原以为是以暮对他们的吵闹感到不悦,但现在想想,比起讽刺他人,那更像是自嘲。

以暮是不是──

他忽然想立刻见到那位傲慢任性的祭司,想确认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那只是罗洛德的误解。

在罗洛德把梳子收入怀中,准备去找以暮时,席斯仓皇衝入房间,没头没脑地抓了罗洛德的手就往外拖,「老大!快出来!」

「发生什么事?」

「我刚刚在一楼看到一大票官——他们要把以暮带走!现在卡崔克跟七珋在那里拦着他们——」

预感居然真的实现,罗洛德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为什么?」

「不知道!那些官嘴巴比女人的腿还难撬开啊……」糟糕,他说话怎么跟以暮一样了?要是给卡崔克听见他一定又会遭到一顿臭骂。

两人匆匆赶到旅店门口,果然看到正在跟卡崔克与七珋拉扯的官,以及淡然看着一切的以暮。

以暮盘着胳膊倚在墙边,手上拿着他的行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好像眼前上演的只是一齣与他无关的闹剧。

「你们在干什么?为何带走我的队友?」罗洛德的声音宏亮,立刻吸引所有人注意。

看似是带头的老官推了推充满刮痕的眼镜,袖口上的金线与银色钥匙徽记表示他来自日殿,「喔——您就是把以暮带出来的那个人嘛,我们只是要带他回日殿而已,不用紧张。」

「我是,当初不是你们日殿要我带走他吗?现在为何又突然要带他走?」

「当初不是说这个任务结束就要让他回日殿吗?」老官偏头问道:「你们不是已经向协会提交结束的报告了?」

闻言,罗洛德怔住了,「什么时候有这个协定了?」

「当初他抱着你大腿时说的,不过你当时好像没精听啊……呵。」开口的是以暮,他完全无视一脸错愕的罗洛德,视线落在罗洛德头顶的大厅吊灯上,「不过你也没提出异议,殿这里就当作你同意了。」

「什么?你不能成为我们队伍的成员之一吗?」

「不能。」

「为什么?日殿并没规定殿人员不能参与冒险者的队伍。」罗洛德想靠近以暮,却被老官挡住。

以暮没回答罗洛德的质问,逕自转过身,微微仰起头,看着外头的晨曦,对官说道:「该走了。」

「等等,以暮!」罗洛德想直接推开老官,但旁边的殿侍卫立刻上前按住他。

「以暮大人……」七珋沮丧地看着以暮的背影。

「虽然说有协定在先……但是不能通融一下吗?」卡崔克蹙着眉对其他官问道,却只得到摇头的回应。

「怎么可以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啊?」席斯不满地抗议:「反正你们殿的人这么多,也不差他这个祭司吧?」

「很抱歉。」老官一脸『说真的我也不想让他回去』地看着四人,「造成你们的麻烦真是对不起,若还需要日殿的人员随行,我们也可以再介绍。」

「不需要——」罗洛德毅然拒绝,「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难道不能随意外出吗?」他看着站在门口、背对着自己的人影,长发在朝阳下闪着带红的金色。

穿着祭司袍的背影即将隐没在逐渐变亮、刺目的日光中。

霍地,罗洛德產生了一种以暮即将被什么东西带离这里的恐惧,他放声喊道:「以暮!」

看着外头的身子驀地一震,以暮微微侧身斜睨着四人,在目光即将落在罗洛德身上时又忽然转向地板,发出轻蔑的笑声,「呵呵……你以为我被殿软禁吗?收起你那个氾滥的同情心,我才不要这种廉价的东西,你不会认为我痛恨这种生活吧?别把你的价值观强加在我身上,告诉你们——我快乐得很。」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声音和表情却没任何喜悦之情,他垂下头,若有所思地抚着自己的一撮头发,「这几天我玩得挺尽兴的,可以让我好好回味一阵子。结局就是你还活着,然后你们队伍也脱胎换骨,更摆脱我,皆大欢喜。所以别再造成彼此的困扰了,反正你们还有成千上百个官祭司可以找。」

他把手中的行李抱在怀里,思索了一会儿,把行李扔到罗洛德面前的地板,『咚』的一声,重量颇轻的小包发出格外沉重的声音,「呵……就这样,再见了,罗洛德。」他随意地摆摆手当作道别,大步离开旅店。

其他人连忙跟了上去,站在罗洛德前面的老官对他深深一鞠躬后也跟着快步离去。

只是一个祭司,却要日殿劳师动眾地迎接他回去,以暮果然是很特别的存在──不管是对殿、对这个队伍……还有罗洛德。

即使其他三人在旁边骚动不已,但罗洛德仍没有追上去,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地板上的布包——寂寞、无力地躺在那里。

以暮最后仍没有直视罗洛德一眼。

在被昏黄灯光给染色的斗室内,以暮坐在没有任何装饰的木桌前,闭着眼,似是在沉思。他面前有一个小炉,里头飘起缕缕轻烟,偶尔会因以暮的叹息而在空气中画出各种图案。桌上有一本摊开来的陈旧精装书,内页已经泛黄,文字也有些磨损,印刷字体间有许多出自以暮的俊秀字跡──这是他在附属于日殿的宗教学院读书时,所使用的课本,里头写的是关于日殿的歷史、教义、权的运作方式……等等,内容比一般信徒阅读的书还艰涩许多。

手指抚着书页,纸张的触感透过指间传来,以暮深深吸一口气,熟悉的香味充满胸腔。他的房间内总是燃着薰香,据官说法,这种香有安定心的作用。

当他感觉烦躁时,就会点燃它——结果是让自己更烦。但是他并不讨厌这个味道。

就像那个傢伙一样。

他用两根手指夹起鬓边的发丝,头发因凝固的血液而揪成一束——这是罗洛德在倒下时留的。他小心翼翼地用小刀割下这撮头发,放在手心里端详。

血液已经变成暗褐色,紧紧地包在金色细丝上。

接着他把头发举到燃着的火炉上,只要他一松手,炉里的火就会立即吞噬它。

然后,就什么也没剩下了。

「嘖……明明就不想留……」

当时好不容易决定把所有的东西扔在旅店,回到这里的时候才发现头发沾着的血液,而自己会不时下意识地抚着它。

烦,烦死了。

反正那些人也是一样,好不容易能摆脱他,虽然一开始会很懊恼失去以暮的力量,但没多久又会找到代替的人,立刻就把以暮从记忆中踢出去了吧。

每次都是这样……就算真的有人会说着满嘴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没人能把他带走。

所以他只想用短暂的外出时间——能玩得多疯就多疯,最好让自己忘了拥有的身份与力量。

忘了吧,然后再等待下一个把他带出去的人,再恣意享受眨眼间的愉悦,最后回到殿……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这样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以暮闔上眼,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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