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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龙兴之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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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对象突然要变成侄女婿,格哚佬一时也有点儿不适应,他看看格龙,再看看采妮,干笑道:“格龙少爷好眼光,啊!不是,格龙少爷抬爱了。『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不过,事关我侄女儿终身,还需与他父母商议,不必急于一时,咱们还是先谈议盟吧。”

文傲悄然瞟了采妮一眼,却见采妮姑娘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还在打量着格龙,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文傲不禁暗道不妙,看样子,这位采妮姑娘貌似也动了春心呢。

在山上,表达爱情一向干脆直接,人们一旦对异性萌生好感,无论男女绝不忸怩,马上就会用山歌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很多夫妻就是在几首山歌的应和中,就此订下终身。

采妮此时正在很认真地评估格龙成为她男人的一切硬件条件:身分、家世、长相,各个方面似乎都没什么好挑剔的,这是一个很男人的男人,家境也极好,个头儿虽然太高了些,不过……问题不大……

格龙继续挑拨道:“提溪的谷地平原,分别掌握在张家和于家手中。于家既然和格寨主走在一起,当然是不会慷慨地划割自家土地给格寨主。如此一来,要划给格寨主一块领地,就只能从张胖子身上割肉。张家的实力固然大不如前,也不致于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

采妮不服气地道:“大个子,你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直来直去么?我们几家若是联手,不怕他不肯割地。可要只从张家割地,他当然不肯答应。可谁规定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们只要他张家的地?”

格龙对自己内定的未来老婆倒很客气,咧嘴笑道:“小姑娘,你以为你不说,他张知府就猜不到?虽然他胖得像猪,可没蠢得像猪,你不明确表示要哪一块地,难道他不会问?”

“谁是小姑娘,人家早长大了,我叫采妮,你叫我的名字好啦。”采妮气鼓鼓地白了他一眼,背起两只小手,挺起美丽的胸膛,悠然踱了几步,鸟儿般灵动的眼向果基格龙一睇,伸出一根细细白白的手指,向天上指了指:“如果,叫上天来决定,胖知府会不会赌一赌?”

文傲忍不住问道:“听天由命?采妮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采妮道:“选一头健壮的公牛,不用人扶,犁地而行,从日出至日落,健牛犁出多远,其范围之内便尽归我山寨所有。胖知府总不会相信一头牛也会和人串通吧?”

文傲疑惑地道:“如果张知府坚持由他来选一头牛,怎么办?不用人扶犁,你如何保证这头牛会往张家的地盘上闯?假如一头冲进我于家,又该如何是好?”

格哚佬吩咐人去牵头牛来,哚妮在一片山坡上预做了一番手脚,待那头牛牵来,放开缰绳任它走去,那牛果然按照采妮事先所示的路线奔跑起来。

文傲道:“不错!文某这就回铜仁将详细情况禀报监州大人。如果监州大人同意,便去说服知府,以此法为贵寨在提溪谋得一席之地。”

叶小天和文傲星夜兼程地赶回铜仁,风尘仆仆地去见于俊亭。

听文傲详细汇报了此番前往提溪的经过,于俊亭认真地想了一想,挑起柳眉道:“富贵险中求!这个险,值得冒!格哚佬部若野心太大,自然就是铜仁公敌;他们知进退、懂分寸,就可以结为盟友。如果他们想要的仅是提溪的一块立足之地,便不会引来其他土司的敌意。”

叶小天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先回府了,明日一早再与监州大人会合。”

于俊亭莞尔道:“叶大人一行多日,想必是思念家中美妾了。本来还想留你一同晚宴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你回吧,明儿一早咱们衙门里见。”

于俊亭打趣着叶小天,可心里想到叶小天此番回府,必定会与他的爱妾恩爱缠绵一番,倏尔想到那些旖旎画面,心里不禁有些泛酸。

如果说这番话的是戴同知或李经历,叶小天自然也好说笑几句,可对方是个年轻的女人,叶小天就不好接口了,只是干笑两声,长揖一礼道:“下官告退!”

叶小天返身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于俊亭的声音:“叶大人,且慢!”

叶小天止步回身,问道:“监州大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于俊亭提起笔来,刷刷刷地写下几个大字,搁下笔,将那张纸提起,就见上边墨迹淋漓,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珺婷”。

于俊亭嫣然一笑,柔声道:“好教你知晓,其实这才是人家的本名!”

叶小天脸上涌起一抹古怪的气,怔了一怔,才摸着鼻子道:“呃,多谢监州大人坦诚相告,下官……下官知道了。”

叶小天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于珺婷看见他怪异的眼儿,心中好生不忿:“我这名字怎么了,不好听么,干嘛如此古怪?”

于珺婷突地面红耳赤,她忽然想到:中原人的习惯,女孩子的闺名,只有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才会说与婆家知道。好吧,她是土家少女,不必拘泥汉人规矩,问题是……她突然把自己的闺名告诉人家做什么?如此莫名其妙,会让人家怎么想?难怪叶小天的气那般古怪。

一时间,于珺婷真有一种无地自容之感,她丢开那张纸,双手捂住了脸庞,从指缝之间露出来的,都是玛瑙般剔透的红色。

知府二堂的大厅上一片静寂,每个人都感觉到一种很压抑的气氛,这种压力来自张铎和于珺婷。其他土司还好,听说格哚佬部只是要求在提溪以耕牛犁出一日之地的办法获取领土,可见野心并非很大,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张铎冷笑道:“于监州,你说要化干戈为玉帛,结果跑了趟提溪,就换来这么一个主意?割地?割谁的地,是你的还是我的?”

于珺婷向他娇媚地一笑:“人家这不是帮咱们出了主意吗?如果这头牛耕了我于家的地,那我于家绝不食言。如果它耕的是张家的地,那是知府大人你运气不好,听天由命呗!”

今日的于珺婷还是一身男装青袍,公子哥儿的打扮,不过却并不像以前一样素面朝天。她面上浅浅敷了些粉,唇脂微微点了点红,只是小小改变,便显出十分的妩媚。

一大早叶小天和她一同赶向二堂的时候,因为官位不同尊卑有别,叶小天落后她一大步,跟在她后面,忽然发现她腰身细细,圆臀轻摇,女人味儿十足,这可不像于监州一贯的表现。

张胖子嘿地一声冷笑:“是么?只怕你于监州早有了打算,最终要割地的是我张家吧?”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看向其他土司,希望有人支持、应和。

众土司还是不搭腔,在听说山上有两万生苗战士的时候,他们就已打起了退堂鼓。如今人家又明确表示,只让提溪司割让一块地,这和他们的利益毫无冲突,就更没出兵的念头了。

邑梅洞司的土司看了一眼于珺婷,清咳一声道:“知府大人,格哚佬部不是也说,愿意造册登记,纳入铜仁管辖么?所以,我以为,应该辟出一方土地,对格哚佬部进行安置。”

石耶洞司的土司马上跟了一句:“我赞成!”

张铎终于绝望地意识到,他根本无法号召这些各怀私心的土司与他一起行动,要想动武,只能和上次一样,动员张家的兵马独自来进行。如果集结张家全部的兵马倾力一击,就算把格哚佬部赶回深山,张家的精壮男丁也将损失殆尽,那样的胜仗还有什么意义?

张铎咬紧牙关,腮肉突突乱颤,良久方道:“耕牛由本府负责挑选!我倒要看看,老天究竟站在谁那边!”

……

今天的主角,是一头牛。

天刚亮,张知府选送的那头大牯牛正懒洋洋地趴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旁边还有一架犁,犁铧锋利,闪闪发光。『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 @ gmail.com』围绕着这头大牯牛,分别是张家、于家、果基家、格哚佬山寨的人马,以及作为见证人的几位土司老爷。

格哚佬一方的人赶到后,开始检查那头牯牛,以防张家在牛身上做手脚。张绎冷笑一声,厌憎地走开,张雨桐随即赶上。

张绎踏着草地缓缓而行,悄声问道:“侄儿,你确定,牛最恨红色?”

张雨桐点头道:“侄儿已安排了十几路人马,分别扮作迎婚人和送亲人,穿着大红喜服等在前方,还有炮仗、锣钹唢呐,一应俱全。只要这牛往咱们张家犁去,就赶向于家的地盘。”

红日,喷薄而出,天边的白云瞬间披上了亮丽的色彩!

比普通的牛足足高出一个头、大出半个身躯、强壮得仿佛一台钢铁战车似的大牯牛已经站起,挂上犁铧,仿佛一名勇士披上了盔甲。“吆吼吼……”按约定,无人扶犁,几名骑士策马站在牛后面,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狠狠一挥,“啪啪啪”地炸出几道清脆的爆炸声。

这头大牯牛显然是耕田能手,迈动有力的双腿,奋力向前冲去。只冲出一里多地,刚翻过一个缓坡,就见前方吹吹打打地迎过来一群人,从新郎倌到吹鼓手,人人一身大红,轿子是红彤彤的,就连马身上都裹了红绸。一见那头大牯牛拖着犁冲过来,这些早就得到张雨桐授意的“送亲人”立即尖叫起来:“疯牛啊!有一头疯牛冲过来了,快跑啊!”

新郎倌拨马便走,众吹鼓手包括抬轿子的轿夫扔下花轿紧随其后,一起向西逃去。西侧属于于家,东侧属于张家。不过,那头大牯牛虽见前方一群人仓惶逃去,却只停顿了一下,就低下头,继续拖着铁犁迈步向前走去,并未理会这些逃开的红衣人。

其实,牛是色盲,并不会对红色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斗牛士用红布是为了调动观众情绪。张雨桐听信西洋传教士的说法,只道牛真的对红色极其反感。

在牛的行走路线上,格哚佬部落里的人已经用他们的独门秘方配制了一种液体洒下去。这种气味对公牛的吸引力远大于那些穿着红衣服的百姓,于是大牯牛毫不犹豫地继续北上。

张绎急道:“这头牛一直这么走下去,划走的将全是咱们张家的土地了。快让前边的人准备,无论如何,一定要接近了再激怒这头牯牛;如果还是不成,不妨动用炮仗吓走它!”

张雨桐的侍卫快马赶到前边,寻到一队正懒洋洋地等在路边的迎亲队伍,匆匆命令道:“前边的人失败了,你们快迎上去,点炮仗把它吓走。再若失败,少爷必会严惩!”

一群人无奈,只好抬起轿子急急向南迎去,一路上也顾不得吹吹打打,仿佛抢亲似的,跑得那叫一个落花流水。整个队伍散乱得不成样子,花轿落在了最后,新郎倌却冲在最前面,手搭凉篷,东张西望。

那几个轿夫跑得汗流浃背,一个个拿出吃奶的劲儿拼命狂奔,颠得新娘在轿子里边撞上摔下、左摇右摆,胃里头翻江倒海一般,脸色十分难看。

“快快快!快站好队形。吹鼓手,吹《迎亲曲》,炮仗准备!”新郎倌手忙脚乱地指挥着,这边唢呐声刚刚响起,那头牛已经走近了。

“这是谁家的耕牛,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走开走开!”新郎倌主动迎上去,装模作样地斥呵起来。旁边几个唢呐手也摇摆着身子逼近,故意炫耀那一身红色的衣裳。

“快!快点火!”鞭炮一捆捆地藏在轿内,扮新娘的村姑像扶子弹带的机枪副手似的把炮仗迅速传出去。一个人急急晃动火折子,“嘭”地一声燎着了火药捻子。

鞭炮还未完全传出轿子,就剧烈地炸响了,“新娘子”尖叫一声,逃出轿子。她一路上颠簸得厉害,又受了惊吓,刚刚逃出轿子,才抢出十几步远,就蹲在草地上哇哇大吐起来。

等那鞭炮烧进轿子,堆在里边的炮仗全都点着了,就听“轰”地一声巨响,小轿被炸得四分五裂,鞭炮到处乱飞。那头牯牛被剧烈的鞭炮声一炸,登时发了疯,狂哞一声向前冲去。

那鞭炮原是打算点燃后扔向牯牛东侧,迫它向西面逃的,如今却在正前方爆炸了。本想引诱牯牛冲向西面的红衣鼓号手又都站在西侧,使东侧空虚,那头牯牛本能地向东侧逃跑了。

张雨桐见此情景,面孔一阵扭曲。格哚佬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对大吐特吐的“新娘子”揶揄道:“姑娘今日刚刚出嫁,腹中就已有了胎儿,性子也是蛮急的!”

牯牛拖着铁犁奔出二里多地,才放慢速度。张绎叔侄不能明目张胆地轰那牯牛改变方向,眼睁睁地看着它“义无反顾”地向前走,每犁开一寸地面,都像割肉一般的痛。

叶小天看那牯牛越行越远,再这么走下去,只怕划走的将全部是张家的土地。叶小天对格哚佬小声道:“差不多了,再这么下去,只怕张家要悔约了。”

格哚佬唤过采妮低声吩咐几句,采妮点点头,招过一名山寨武士,趁人不备,从马鞍旁解下一个水囊交给他,交待了几句。

张绎和张雨桐正亦步亦趋地跟在那几名驱赶牯牛的武士后面,张绎脸色越来越黑,眼看就要化身包公,张雨桐则脸色越来越红,扛一刀就成了关公,根本没注意到采妮的小动作。

眼见那牛继续向张家的地盘挺进,忽然低下头嗅了嗅,扭转方向,向西面稳稳走去。

张绎掩面道:“总算,老天没做得太绝,终究是让它折向了于家的地盘。否则,我真是无颜去见大哥了。”

午时,他们停下来,就着山泉水在树下简单地吃了点食物,牛也用上好的精饲料喂养了,还在水里给它加了盐巴。

还有一下午的时间,在日落之前,他们能圈出多大的地,并且能及时返回卧牛山,那么牯牛行走范围之内的领土便尽归山寨所有,包括这个范围之内的村庄和村庄中的百姓。所以现在还不是涸泽而渔的时候,必须要让这头牯牛保持充分的体力。

引勾佬已悄悄取出一只蛊虫,他虽然没本事控制牯牛,却可以激发牛全部的潜力。

牯牛受惊后跑得太远,如此一来,他们从张家拿的地,比他们本来打算得到的还要多,却也因此耽误了时间。这样的话,如果他们早点决定返回,也还是来得及的。

可是人皆有私心,引勾佬还是想尽可能地为他的族人多争取些,坚持让那牛多走几步路。多走一步,便是一垄地啊!这样一来,返程的时间在正常情况下便不够了,引勾佬只能用蛊。

太阳缓缓西坠,牯牛在武士们的驱赶下踏上返程。张绎和张雨桐叔侄俩两眼似鬼火一般燃烧着炽热的光:如果牯牛不能及时赶回卧牛山,那么格哚佬即将得到的一切都要化为泡影。

牯牛在武士的驱赶下奋尽最后一丝余力,稍稍加快了些速度,但还不够,以这样的速度,绝对无法在日落前赶回,张绎叔侄更加兴奋了。但是又过片刻,那头牛突然“哞”一声狂嗥,那犁便像清晨时一样,翻开泥土似劈波斩浪。没有必要节省牛力,也不用考虑掉膘的问题,它的圣使命就在今日!

那牯牛像疯了一样越走越快,终于在日落前冲到了山脚下,拱背昂头,一声雄浑悠远的“哞~~”,随即就是一直候在山脚下的万千寨民和叶小天等人的纵声欢呼。

张绎和张雨桐面色如土,相顾惨然。

那头牯牛长哞未尽,便轰然一声倒在地上,它已耗尽了全部的生命力。别的牛一生都在田垄间反复耕耘,而它,为一个部落创造了一块永久的栖息地。虽然它没名字,但它的故事将永远流传在这块土地上。

格哚佬的领地边界曲折弯弯,难以计算出精确的面积,但是他们曾经计量过这头牯牛从日升到日落所走过的长度:七十二里!一牛之力,定下江山,夜天子的“龙兴之地”!

格哚佬的山寨已经在提溪站住脚,于珺婷和张知府已联名将此事呈报朝廷,奏章里自然是把格哚佬部出山作为朝廷王道远播、铜仁地方教化有力的一桩大功绩美化了的。

从此,于监州麾下有了四大护法:智囊是文傲、打手是于海龙,这是于监州身边的人;而在官府里被她倚为左右手的,就是戴同知和叶推官。

四人里面,众人公认实力最弱的就是叶小天。人们都相信,于监州之所以把叶小天引为心腹,是看中了他的胆识和谋略。当然,也有不乏恶意的人,猜测叶小天根本就是于监州的面首!那于监州都是老姑娘了,迄今没有婚配,也未订亲,她会不想男人?于是,众说纷纭。

铜仁全府休沐三天!

知府老爷过寿,各行各业包括衙门就可以放大假,这也只有土司当权的地方才能实现了。

土司老爷过生日,自己是不用花销一文的,所有需要的一切都由手下供奉。知府衙门的侧门和后门也都开了,不断有隶属于张家的土舍、头人等赶来送礼,后院已经堆满了财物。

侧门出入的是铜仁府的官员及其家眷,他们呈上礼物后,便男女分开,男宾被知客引到二堂院落设下的客厅,女眷则被引到三堂设立的客厅。

这里并没有中原那样的礼教大防,时而就会有女宾到二堂走动,或男宾到三堂走动。

正门处专门用来迎接具有土司身份的大人物,门前有十六名披红挂彩的家丁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儿,一旦有土司到来,就要鸣鼓示内,可是那架巨鼓从清晨到现在还未响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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