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这仙家的鸟儿都和别地与众不同,闻上去香香的,也不晓得那些山上的……嗯!?”
低语之际,扑闪几道风起。
一头云鹤落在孟楠前方,云鹤身上正站着一女子。
女子头别惊鹄髻,两耳挂着羊脂瑶坠,面容稍显清冷,连带着一身霜墨月季纹理的缎裙下,透出的身材有着几分消瘦,少了几分女人姿味。
但女子面相却称得上极为惊艳,在晨光的映射下,脸上泛着晕霞,檀唇未启便已勾魂。
可以说,这女子……不对是仙女,已经是孟楠这辈子见过的最美最仙之人了。
在落地瞧见孟楠后,女子嘴里说着抱歉,扬起青葱玉手,用灵力替孟楠洗去脸上的污秽:“这位姑娘,多有得罪了。”
听着温厉的嗓音,孟楠汗颜道:“呃,仙女莫要误会,我可是堂堂男子汉。”
仙女收回手:(゜д゜)
“你……你你!这……长相男……男的?”
这女子展露出讶然的色,连带着声线均颤了起来。
孟楠哭笑不得,自己这美似女子的脸孔,还真是遭天谴。
旋而,女子也很快接受了事实,起初打量孟楠的温和眸子重回凌厉冰寒,那直勾勾的眼光像是想吞了人般可怕。
孟楠曾经见过这种眼光,那就是在镇子里炼熏师傅瞧不起自己的眼光。
瞧见此状后,孟楠心情又蔫了回去,背扛着麻袋的手紧了紧,摇摇头苦笑一声:“仙家若无他事,我便先行别处了。”
女子也没劝留,只负手站立云鹤上,任由着孟楠转身离去,缓而又道出一声,“你背上的香薰,是要寻买家?”
孟楠顿住脚。
女子又道:“携如此多香薰远赴幽州,应当是想卖给仙宫,对吧。”
“是的。”
“那便好,你先随我来吧。”话语听上去虽说有着几份薄凉,那面容也是一副凝重威严的模样。
只是在孟楠目光下,仙女螓首微微撇开后,又虚掩着视线偷偷瞧了他一下:“你要不要卖!”
孟楠速答道:“卖,当然卖。”
若这货卖不出去,也不晓得要饿几日肚子呢,饿肚子可最不好受了,树皮也很难吃。
继而,女子沉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只是那低垂的瞬间,孟楠从仙女的面容看出了几分愉悦的笑意,原来那仙女的冷厉的眼光,并非是一种嘲笑。
“那你还不上来!”
“上来,上哪去?”
“你不上来,就自己爬链子上仙宫吧。”
“哈?”听闻言,孟楠望向远处直插云端的大铁链,下体隐隐发寒,连忙扛着麻袋走到云鹤边边上,站了上去。
离近之后,仙子的清香扑面袭人,心动驰。
呼——
仙鹤当即御风而起,奔着浮于半空的仙山而去。
“你叫什么名字?”
仙女的声音伴着风涌入耳海。
半空之中的孟楠有点恐高,悄摸摸伸手抓住了仙女衣摆,颤声道:“孟楠。”
“猛男?”仙女嫣然含笑:“你这名字好有趣,怎么会有人取这名字。”
观赏着仙女两颊笑涡,孟楠心海仿佛重重砸下了一颗石头,良久才回过来,又有些生气般跺了跺脚:
“不是猛男,是孟春的孟,煌楠天木的楠。”
仙女届时收回轻笑,冷厉双眸凝望浮山竹影,缓缓道:“我唤贝冉竹,是仙宫执法堂堂主,你可记住了。”
浮山寒风渐冉去,竹影婆娑梦难藏。
饶有韵味的名字,只是自己为何要记住它?
此时孟楠还不知道仙女的意思,只是在数年之后,他便成为了化蕴巅峰修士,贝冉竹的亲传弟子,也是仙宫唯一的男性弟子。
咯咯咯——
收回回忆中的过往,孟楠敲响了房门。
“进来吧。”
房中传出声音,带着几分冷厉。
推门而入,酒楼房室布置温馨典雅,窗沿之处,俏丽佳人屹立,身上月季裙服飘扬。
在孟楠走入房中后,贝冉竹缓缓转过身,月色打在其霜冷的面容上,美眸落在孟楠身上。
同居一室的仙子,明明距离很近,却又仿佛很远。
此感觉似乎是每位仙宫女修都具备的,她们居住在人世,但又仿佛不在红尘中。
似乎是因为师傅的美色,孟楠远远咽了抹唾沫,片刻后才走上前,手挠着脑袋:“呵呵,师傅生意谈好了?”
贝冉竹沉默不答,在听见孟楠说起生意二字时,霜冷的脸上掠上一抹酡红,随即悠悠落座到中堂的椅子上,美腿越过裙摆,由于身在房中便未着鞋履,包裹着雪白罗袜的纤巧玉足朦胧若现。
孟楠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半夜前来,就和为师说这些?”贝冉竹拎起茶耳,倒下佳茗:“况且,今日你突闯房肆,可知罪了?”
听着贝师傅提起今日的事,孟楠嘀咕一嘴:
“徒儿这不是怕那蛮人杀价太狠,师傅招架不住嘛,要是有我在,凭借我三寸不烂之舌,那蛮子新药的价格准能被我打下个两三成!”
招架不住?
说得虽然很小声,但贝冉竹倒听得清清楚楚,腰肢下的美腿稍微紧了紧,略有磨蹭:“你怎知道师傅就招架不住了?”
孟楠扫了眼师傅那山峦起伏的盛景,师徒多年很明白这是师傅即将生气的前兆,随即屁颠屁颠跑到贝冉竹身后,搭着柔软的肩膀按了起来:
“师傅,徒弟知道错了,只是下回师傅能不能别把徒弟扇飞出去。”
“为何?”
“脸怪疼的。”
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贝冉竹颈肩最受不了折腾,笑道:“你啊!来先坐下说话。”
“好咧师傅。”孟楠讨巧性再按了两下,继而朝着贝冉竹身旁椅子走去,顺道还将椅子往师傅挪近了些,坐下道:“师傅,那新药谈得怎么样了,你快和徒弟说说。”
贝冉竹挽起衣袖,替孟楠添了杯茶:
“滤泉液在坊市已经买了个把月,市场大为盛行。不过此药乃是蛮人和剑阁合作推发,剑阁那边不把价格拉下来,我们仙宫也不好压价,最后只能以十一枚灵石进价,卖出去十二灵石,赚个差额。”
在大比举行的半个月前,剑阁的坊市开始推发出一种新型的修炼药物‘滤泉液’。
滤泉液能助修士吸纳灵气,效果比聚气散好上半许,况且其还有着润白肌肤,洗髓固颜的效果,更是让一众女修为之轰动。
能想象出,往后此药基本能占领整个低阶修士的药物市场。
仙宫虽说是一流宗门,但宗内三千多名弟子,光靠着夏朝每年的灵石补贴还是不够花销的。
与剑阁一样,仙宫在各地州城也有着不少的坊市生意,只是与剑阁不同,仙宫是大夏朝的药物龙头,不买刀剑这些物件。
那滤泉液拥有着如此惊艳的市场,很难不让仙宫心动,贝冉竹甚至打起来药方的主意。
不得不说,女人的钱就这么好赚,不是?
孟楠如此想着端起茶杯,抿上一口,入口微甜。
茶叶是凉州清净山出产的‘剑玉莲’,蕴含着灵气。
孟楠曾喝过几回,茶水会有清甜清甜的感觉絮绕唇齿间,并伴有着洗漱心灵效果,只是这回喝上去,不知为何还有着淡淡的腥咸,感觉上有点顺滑,过后连带着鼻腔都带上气味,刺激味蕾,逐而生津。
有点怪。
瞧着徒弟怪异的表情,贝冉竹脸色一阵变化,徒然问道:“好喝吗?”
“好喝!”孟楠没下怪异茶水,虽然内心有着几分疑惑,但仍开口夸赞道。
“好喝就多喝些。”贝冉竹双脸俏红,身子微动,连带着又给孟楠添了一杯,美腿间的裙挂稍稍挪移。
借着房中的烛光,孟楠似乎看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某处稍显高昂的孟楠深吸一口气,目光偷摸摸往下瞅,试图将视线再压低点。
“你怎么不喝了?”
师傅威严的声音涌入耳海,孟楠腰肢瞬间挺直:“喝,我喝!”
“对了,你来寻师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茶壶内的特色茶水几乎都灌进了孟楠肚子,孟楠摸着涨涨的肚子,回道:“嗯,师傅是这样的……”
孟楠开始向贝冉竹说起遇到小女娃的事情来。
只是因为苏云的叮嘱,隐去了苏云名字,化名为了柳孤舟,如此借着国师弟子的身份,请求贝冉竹让那小丫头能够进入仙宫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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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距凉州三千里外,孤立海面的蓬莱仙岛。
千丈高空之上,积聚的雷云内闪烁着千余条雷电,小岛四周的海面涌浪高百尺,严似一副灭世之景。
在天地异像下,一盏龛悬挂于际,白衣道姑柳舟月身形漂浮在龛前,两手不断掐着指印,伴随着指印结成,仙岛下残碎的遗迹不断被其修复。
成千上万的墓碑碎石归整,宫殿、祭坛纷纷显形。
乃至于遗迹的中心有一道损坏的拱门被重整,从碎散的石瓦中,逐渐变回两根柱子,直至一股股道不清言不明的力量从拱门扭曲的空间中发散而出,几成漩涡。
这股力量很混沌很沉重,又不断交杂,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搅碎,又仿佛要将万物归一。
而位于整片岛屿中心,天地异像的缔造者,无疑是最为承受,且了解这股力量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柳舟月如同掉进灵力构成的沼泽中,思维变得洞悉万物,却又什么都无法做到。
总而言之,洞虚的识因此变得无比的伟岸,但又被力量压迫,即便有无数的道,无数法则及信息涌入灵台,但根本无法将其转化,吸取。
如同水一般,只能经过而无法抓住,也没有容器能承受。
所幸的是这一切发生的很快,消失得也很快,不然柳舟月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身子,能不能承受住这些无穷的道则。
她可不想被怪怪的东西灌满!
上次被黄丰灌满,连已经是洞虚七境的她都缓了半晚上,才将那些精元给吸收掉。
念到此,柳舟月圣洁的容颜难免升起一阵扭曲的不喜感,杏眸微凛落在龛上,喃喃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话毕。
柳舟月从袖中乾坤取出柄拂尘,挥动间扰乱龛方圆九丈的法则,将灵气重归平静。
接着,柳舟月螓首抬起,双手平举拂尘:“天地虽大,其化均也;万物虽多,其治一也!”
“聚魂断燃,塑其阴精之灵枢!”
“聚命陨之骨,塑其阳之榆身!”
“聚骨亲精血,塑其脉、髓、筋、血之天干脏腑!”
“聚弱水一壶,五光石,落魂散,召九幽散乱之魂,重归其身!”
伴随着话语声落下,柳舟月不断祭出物品,九天雷鸣不断,开始往下轰击,试图阻拦着她扰乱道途,扭转生死的行为。
然而柳舟月不惧不抗,在所有物品祭出后,龛化为虚无,一道灵力汇聚的灵体显现在半空中,看不清面容,只能从轮廓,判断出是名男子。
在看到这具灵体形成后,柳舟月一下子红了眼,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只差一步了!
片刻后,她圣洁的面容对着灵体嫣然灿笑,旋即又抬起头,声音宛如悬月:
“罔顾人之生死轮回道途,贫道柳舟月愿以此身寿数抵罪!”
“只求天道开生门,让苏青山重回人间!”
轰——
千道雷电化为雷龙轰击而落。
远在数千里外的凉州城,站在会场门外的苏云心头蓦然一悸,全身冒出冷汗,皮肤泛起圈圈妙的纹理,类如叶纹,接着整个人无力般‘砰’地半跪在地面上,将石板都磕碎了。
几位驻守大门的兵卒连忙走上前:“这位仙家,你这是……怎么了?”
乾坤空间中绿卷不断发出颤鸣,苏云捂住胸口扬起手,缓了口气:“没事!”
三息时间后,纹理消散,一切归常。
“这是怎么了?”如此说着的苏云,内视身子灵海脉络,但却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最后,额心上一抹剑印悄然闪烁了下,无人发觉。
视野跳回蓬莱岛。
在苏云叶纹剑印消失后,雷龙袭下,眼看着就要全数劈向柳舟月的同时。
地面的拱门空间漩涡,渗透出缕缕黑雾,继而霎那间,远方天际传出数声音爆。
无数绿叶洒下,天空从夜幕转至晨曦,拱门的混沌之感骤散,一切修复完整的遗迹重回破碎,连带着拱门都变为一摊沙瓦。
“夏蝉冬雪,不过一瞥,生死轮回只有一个方向,无法逆转。”
声音无分男女,无辨方位,甚至不知是否存在,只是如同心声般直击脑海。
随着话语的出现,刚凝聚出七分实体的灵躯在柳舟月面前飘散,无论再怎么用灵气维持,无论怎么守护拥抱,都无法留住半缕。
“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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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凉州某阁楼。
身袭蟒袍的黄丰彻夜未眠,驻立在楼宇上,目视着东南方向:“那人真不能复活吧,乌彧文广!”
被唤作乌彧文广的老秃奴坐在侧眠蒲台上,捻了捻眉垂长须:
“殿下,尽管放心。苏青山绝无重回人间之可能,当下天道站在殿下这边,又何必与殿下作对呢?”
“哼,天道?”黄丰收回目光,平静的看着老秃奴:
“天道至顺,实话实说,什么天地佛的,那是在拜拜佛,还是在拜自己的欲望?我乌温穆本连蛮都不信,从小到大只想着怎么去活着,怎么能够在这个龌蹉的世界上自由自在,耍脱快活……”
“如果有人阻拦我,那就杀掉,如果不顺心,那就想办法顺心,如果想要,哪怕去抢去偷都要拿到手;修行一路,我之心境,向来是少折腾自己,多埋汰他人,如此天道还会选我?主持不觉得可笑么?”
老秃奴没有因为黄丰逆天般的发言,展露出任何异样色,回应道:“世人慌慌张张,图碎银几两,偏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世间万种慌张;入情入爱却穿心断肠甜入迷,最终都脱离不了一个‘欲’字;然而殿下纵欲但忘欲,实乃超脱而不自知。”
“又再说那些个禅言机语,不晓得我没怎么读过书,不会听吗!就全当你在夸我了,不过闲话少说了,我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说着,黄丰略微甩了甩那张长得像冤案般的丑脸,又继续道:
“你嘴麻利些,我还要赶回去折腾那艳妇呢。”
老秃奴便慢慢道:“……”
黄丰:(╯︵╰),稍显出几分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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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城头,一袭黑衣驻立在墙头。
都虞总帅钟承义负手远眺,低声道着:“宗主……”
话未道完,其身形如佝偻般萎缩,面具下的双眼泛出红光,几缕黑雾从身上宣泄而出,呐喊:“成了,本尊要成了!”
声音嘶哑得仿佛要将灵魂吐出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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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城城主府偏院。
于女帝居住的院落之西,越过三处甬道和内河,柳枝在月色中划过水面。
卫素衣在小河边搭了张木桌,望着月色画画景,倍感风雅。
只是素衣体弱畏冷,便指使婢女在旁四周围上屏风,屏风内设起烤架、熏炉,冬日的小院也由此变得温温馨馨的。
踏踏踏——
院外错落响起脚步,挽着铜牛灯站在卫王妃身侧的小婵、佳辰两位婢女纷纷循声看去,只见楚王姬少琅跑进房中,并将房门关闭,一副急冲冲的模样。
“王妃,殿下回来了。”
婢女的提醒声入耳,着靛青裙杉的卫素衣转首,探了眼闭起房门,继而微笑:“你俩准备浴水,一个时辰后再唤殿下洗漱。”
“喏。”婢女得令退下。
卫素衣移起白袜青履,走至桌前,拾过衣袖,嫩白巧手提弄笔架的石笔,轻点墨水,落于纸面之上,笔法轻盈得来皓腕转若游龙。
在月柳戏水图侧的白封上,提了首词:
天上月,夜久梦断归鸿漪。苦相思,倚屏阑干,愁锁红妆。
朝醒何须泛孤舟,云埋万里龙抬头。染情深,大漠凉山,叶落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