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这一次中毒事件后,张康的气色差了很多,见到三人前来,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又被苏希娇急忙给按了回去。
“张前辈切莫起身,此时你身上毒素刚去,不宜剧烈运动。”苏希娇一边说着,一边在他的脉搏上检查着他的脉象。此时虽然是已无大碍,但张康的内力却损耗严重,脉搏之间空空如也。
“这次的事情是真的麻烦二位了。”张康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强颜欢笑地说道:“自二位第一次拜访百草山庄的时候,老头子就对两位一见如故,而经历了昨夜之事,再下更是对二位感恩戴德,如果二位不嫌弃,以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这前辈的称呼,以后便不要再出口了。”
宋莫言明白,此时虽然张康说的轻松,但他此时心头的压力可不小。眼下山庄风云际会,稍有差池,影响的可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眼下见张康刚才的一番话言语真切,况且他也对张康的豁达早有好感,于是便说道:“张大哥如此,小弟自当遵从。”然后顿了顿又说道:“不知这次张大哥为何中毒,能否将中毒前的经过说给小弟。”
苏希娇插嘴道:“张大哥此时身体虚弱,不宜说话太多。还是等过几天再来探访吧。”
没想到张康却靠回床上,摆了摆手说到:“无妨,要说我中毒的需教从我百草山庄进来的形势说起,这一段故事,还请雷副庄主替老夫讲吧,二位已经是老妇生死之交,我们就不必隐瞒了。”
雷绍裘说道:“张大哥且安心,就由在下替张大哥说吧。”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先告诉宋先生,庄主其实当时患着这失心疯,并非单独因为情绪失控所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自己也吞下了自己炼制的鹧鸪红所致。”
“哦?”
“当日庄主发现自己的妻子有不忠之事,失手打死自己发妻后,一时心灰意冷,竟然当众拿出了自己炼制的剧毒鹧鸪红服下。须知这鹧鸪红是庄主自己亲自炼制的剧毒药物,闭关之时,庄主一共炼制了四份,其中一份用在了试毒,两份用在了退敌上面,而最后一份,则被他自己服下。”
“然而庄主却没有毒杀。”
“不错,当发现庄主服下毒药后,我联手四大掌故一起动手,用内力强行将他体内的毒素逼出了一大半,再加上庄主自己本来内功深厚,这才避免了生命危险。尽管如此,但残留的毒素依然让庄主志失常,我们遍访名医,但也终究没有结果,这才出此下策,将庄主囚禁在了山庄的地窖中。”
“从那以后,原本在庄主治下欣欣向荣的山庄便开始四分五裂,几个宗族之间明争暗斗,内忧外患之下,山庄其实这两年已经将元气消耗殆尽了,表面上北境第一强大的门派,其实已经只剩下一副空壳子了。再加上如今事和平时期,江湖也风平浪静,所以山庄赖以生存的药物营销也收到了很大的影响,若不是靠着豹韬卫的订单和一些名门大派的特贡,山庄的经济,就要陷入寒冬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很多人都视下一任的庄主禅让为救命稻草。但庄主已经心智混乱,即使等到两年后,也很难有正常的禅让仪式进行。于是,庄里就有一些人,利用这个时机兴风作浪,拉帮结派,妄想在此之前提前左右下一任庄主的禅让仪式。”
“雷副庄主说的是潇湘子?”宋莫言问道。
“不错,”张康接话道:“这几年,潇湘子一门发展得十分迅速,他们本来人多势众,现在又和山庄财力最雄厚的姬月娥一门结为联盟。原本,靠着雷副庄主,我,加上蒋铁青老弟的联手,还能勉强镇得住这两个人。但此时蒋老弟已经身遭不测,而我也丧失了战斗力,没有一段时间,恢复不了元气。所以此时此刻,在这山庄之内,已经没有人镇得住潇湘子和姬月娥了。”张康说完,和雷绍裘一样,都是一脸难色。
“如此说来,昨日姬月娥替张大哥解毒的时候,犯下的错误,有没有可能是在故意而为,意在借刀杀人,除掉大哥?”宋莫言见两人有些压抑,便转换话题道。
“说不准,但倘若故意如此,那暴露的风险太大了,我觉得恐怕未必吧。”张康说道。
“可是昨天,张大哥中毒的时候,潇湘子不是鼎力相助了吗?”苏希娇问道。
“苏女侠有所不知,这就是潇湘子的高明之处了。”雷绍裘说道:“这潇湘子,虽然性情古怪,且有很多怪异的举动,但为人确实城府极深。这么多年,他的实力一直被很多人所忌惮,倘若有什么不谨慎的,早还被别人抓住把柄了。所以昨天那种场合,对于他来说,倘若不全力以赴,以宋先生和苏女侠的机敏,定然可以发现其中的端倪。所以即使是真元受损,他也要出手相救以缄众人之口。”
“既然如此,那说这潇湘子心怀不轨,又有何凭据吗?”宋莫言问道。
“这是一年以前的一件事情吧,那日,我邀请张大哥一起,炼制一味驱除练功人体内的火毒的药物,这种药物是给那些火毒攻心的人用的,其实是有毒的,用的是这以毒攻毒之法。然而就在那一日,我和张大哥却发现,这炼药的原材料中的一味,竟然丢失了不少。”
“这种材料就是雪山寒蝉,也就是老夫身上所中之毒。”雷绍裘说道:“当下我和雷副庄主发现了药材失窃后,立即命令封锁山庄搜查窃贼。我们搜遍了山庄,却找不到窃贼的踪迹,但我们却找到了一个线索,在药庐的后面的灌木丛中,我们发现了潇湘子衣服上的丝线。这种湖州的丝线,只有潇湘子门下才喜欢穿,虽然我们曾拿这个询问过潇湘子,但这个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据,便也不了了之。”
“咳…咳…”张康咳嗽了几下,插嘴说到:“接下来便由我来说吧,我昨日上午喝往常一眼,却药庐熬制一些强身健体的药物。这两年,山庄人员锐减,尤其是那些有经验的药师,死的死,走的走,所以老夫这两年也亲自熬药,我本谨慎,且下毒经验丰富,所以一般的下毒手法也奈何不了我,但昨天,凶手竟然将毒药涂在了我熬药的铜壶的壶把内侧,我虽然每天都会清洗铜壶,却不会经常擦拭铜壶把手,他们也是利用了这一点的,让我在炼药之后,大汗淋漓的状态下,手掌的汗珠融化了壶把上的毒素,顺着毛孔进入了我体内。”
“知道张大哥的这些细节的,想必是山庄里的人吧。”宋莫言道。
“不错,这便是我邀请两位在庄上留下的原因。”雷绍裘突然站起身正色道:“宋先生,你精通断案,是江湖上着名的捕,雷某不才,想请先生查出这隐藏在山中背后的势力,替这几件毒杀案件解开真相。”
宋莫言见雷绍裘语气严肃,心中微微一愣。但转念又想了想,这山庄似乎和张二的命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自己在山庄的同时,能解开这千日醉的命案。所以便也站起来说拱手答应到:“雷副庄主言重了,小弟此次前来北境,就是要从这张二哥的命案为切入点,找出北地这一系列的毒杀案的凶手,目前虽然不确定贵山庄在整个案件中的角色,但我料想这几日之事,与张二哥的命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查出真凶,替山庄讨还公道,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还有一件事,恐怕更加复杂棘手。”雷绍裘转头,对苏希娇说道:“苏女侠昨日一展技,让雷某五体投地。虽然此时鄙庄主已经中毒多年,恐怕毒已入骨髓,但还是想请夫人试试,看能否解开庄主身上的毒性,让庄主能够回复心智,解开这山庄的困局。”
这边,张康也努力挣扎起来,说道:“雷副庄主所言极是,此时如果有谁能真正解开这百草山庄的困局,只有庄主一人。况且这千日醉之毒的炼制方法,庄上也只有庄主一人知道,倘若能够让庄主回复心智,这命案定然也有很大的进展。”
其实那日在地窖中见到雷斌的时候,苏希娇已经从他的面色看出他已经是毒入膏肓,恐怕就算是农再世,也是束手无策。但此时见二人说起此事,她也明白显然事关重大,如果这雷斌能够恢复智,那定然对案件有很大的帮助。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自学医有成以来她一向没有被什么问题所难倒。
此时的大局形势,再加上她好胜的天性,让苏希娇心中升起一股挑战困难的冲动,当下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二位大哥相求,小女子自当尽力而为,但庄主之毒已经日积月累很深了,恐怕结果会让二位失望。”
“夫人肯出手相助,已经是让山庄感激不尽了,只当一试吧。”雷绍裘见苏希娇答应,脸上立即变得兴高采烈。
“既然如此,”苏希娇说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烦请雷副庄主引路,我去替雷庄主把把脉,也好让张大哥好好静养一下,对了,我昨日留下的清理毒素的汤药,大哥每日两次,请按时服用。”
“多谢弟妹,庄中大事,便要劳烦二位了。”
当二人再次见到雷斌的时候,雷斌正躺在稻草堆上沉睡着,比起上次的匆忙,这一次宋莫言可以更加仔细地打量了这个昔日叱咤风云的人物。令人好的是,雷斌看上去与雷绍裘虽然身型颇为相似,但五官缺不同,雷绍裘的面貌并不粗犷,但雷斌的脸却英朗。虽然此时雷斌虎落平阳,蓬头垢面的像个乞丐,但依然一脸的豪气。
这边的苏希娇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雷斌的耳根,足心,然后又轻轻扣住了他的脉搏,面色凝重地号了很久的脉搏。雷绍裘,宋莫言二人屏息凝地看着苏希娇的动作,地窖中的气氛凝结到了极点。
雷斌身体已经极度的羸弱,加上失心疯后常年的醉酒和缺少练功,让雷斌的脉搏十分的虚弱,眼见用普通的号脉的方式查不出来究竟,苏希娇当下暗暗运动内息,想要用真气探脉的方法,注真气入雷斌身体。
然而就在苏希娇刚把真气注入雷斌身体的一刹那,突然从雷斌的体内生出一股强烈的反弹之劲,一下子将苏希娇的手震开。这是习武之人的自然反应,虽然此时他身体虚弱,但这护体真气却是依然存在于他的经八脉。于是雷斌突然睁开了眼睛,击出奔雷一掌,往苏希娇拍去。
苏希娇虽然武功不弱,但雷斌这一掌却夹杂着风雷,来得甚是强劲。眼见避无可避,就要打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突然斜刺里伸出一掌,与雷斌手掌重重一击,“砰”地一声,内息激荡处,竟然将地上的灰尘扬起。
就在同一时刻,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一把把她从那里拉开。
惊魂未定的苏希娇看着眼前的一切,刚才就在电光火石见,雷绍裘和宋莫言同时出手,雷绍裘双掌齐出,接住了这雷霆一击,而另外一边的宋莫言,利用这个空档,急忙把苏希娇拉开了危险区域。
被惊动的雷斌,此时就像是一只老虎一样不断挣扎,若不是身上那几根粗大的铁链,此刻恐怕没人能够治得住雷斌。
“各位,快退出地窖。”雷绍裘双脚运力,急忙往后面退去,宋莫言也急忙拉着苏希娇,闪身退出了地窖。等出了地道,众人在感觉到雷斌给他们的压力,重重的出了几口大气。
那日的交锋,宋莫言已经领教过雷绍裘的功力,但此时见雷斌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击出一掌,还是在双手捆绑了沉重的铁链的情况下,这一掌依然震得雷绍裘双臂微微颤抖,这功力的深厚可谓骇人听闻。
“雷副庄主,你的双手没事吧。”苏希娇问道,却见雷绍裘面色难看,似乎胸中气血翻涌,调息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两位,这就是庄主的实力。”雷绍裘言语之中,比起对大哥的自豪,更多的是一丝丝的恐惧。即使是在当前,这雷斌的实力还是让他颇为忌惮。
一旁如释重负宋莫言,此时心中突然想到一事,面色凝重道:“倘若如此,内子在庄主的治疗过程中,会遇到极大的困难,这可如何是好?”
雷绍裘想了想,说道:“鄙庄上可以配置麻沸散…”
“不可,”雷绍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希娇打断了:“麻沸散虽然可以麻醉,但会极大改变人体的状态,内息,血脉都会因为用药而变化,这些改变对解毒来说是大忌。刚才我替庄主号脉,庄主的毒已经攻入肌肤,渗入血脉,要想解毒,需要很长的时间,倘若这个阶段不能气血运行自如,那是无法将体内的残毒逼出的。”
“如此,那怎生是好?”雷绍裘一筹莫展道。
苏希娇想了想,说道:“我有一法,或者可行。”
宋莫言心有灵犀,说道:“娘子说言,可是使用七星海棠?”
苏希娇点了点头,这七星海棠乃是极为厉害的迷药,这种迷药无色无味,中了迷药的人几乎就像是睡觉一般。因为厉害,加上制作十分困难,所以这种药极为名贵,即使是百草山庄也不曾有这种迷药,只有皇宫大内才会有这样的迷药用户皇帝狩猎及禁宫安全保障。不过幸好的是,宋莫言二人的座师蒲心兰,可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可以随时进入深宫内院的六扇门总捕头,有她的帮助,这弄一点七星海棠也是不难。
“我这就修书,请师傅用飞鸽送一点七星海棠来。”宋莫言道。
“嗯,不需太多,一钱足够。”苏希娇又转头对雷副庄主帮忙。
“夫人请讲,不必客气。”
“第一,明日让庄主多进饮食,在饮食中暗加一些斑蝥粉,然后将他的呕吐物收集一些封存好。第二,将山庄中的解毒药物准备充足,我要尝试一下调制解毒的药物。第三,这鹧鸪红属于风毒,将山庄中能够找到的风毒的配置和解药的资料给我准备一下,还忘副庄主不要有门户之见。”
雷绍裘立道:“岂敢,夫人但有需求,在下定当遵从。”
“如此,从明日起,查案的事情,就有劳相公了,我从明日开始,便开始研究解毒的方法。”但又缓缓说道:“雷庄主的毒实在太深,刚才号脉虽然觉得有所头绪,但结果仍然未知,为防打草惊蛇,还请雷副庄主对此时保密。”
因为白天休息了一整天,所以即使现在已经到了二更,宋莫言二人依然没有困意,回到房间的二人,斜躺在床塌上闲聊着。
“这雷庄主的毒,娘子可有把握?”
“目前只有三成吧,毕竟中毒太深了。”
“要是霍师父在就好了,你们二人联手,我估计至少有五成的把握。”
“这不好说,这风毒是五毒中最难解的一种,一旦进入血液,就会立即附着在整个人身体内。”
“嗯,尽力而为吧。”
“相公明日有和计划?”苏希娇问道。
“我想,应该去定州刑狱司走走了。”宋莫言道:“刚才我问了问雷绍裘,这越境采药的队伍要回来了,我估摸着,也是时候去见见那个定州刑狱司的总捕头了。”
“这定州刑狱司的总捕头胡万一我不曾见过,不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几年前我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为人精明沉稳,是个老捕头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胡捕头的名字,甚是有趣。”苏希娇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