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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回 陈敬济感旧祭金莲 庞大姐埋尸托张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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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济悉言:“先父灵柩寄在门外寺里,明日二十日是终七,家母使我送银子与长老,做斋念经。”

二人道:“兄弟不知老伯灵柩到了,有失吊问。”

因问:“几时发引安葬?”

敬济道:“也只在一二日之间,念经毕,入坟安葬。”

说罢,二人举手作别。这敬济又叫住,因问杨大郎:“县前我丈人的小,那潘氏尸首怎不见?被甚人领的去了?”

杨大郎便道:“半月前,地方因捉不着武松,禀了本县相公,令各家领去葬埋。王婆是他儿子领去。这妇人尸首,丢了三四日,被守备府中买了一口棺材,差人抬出城外永福寺去葬了。”

敬济听了,就知是春梅在府中收葬了他尸首。因问二郎:“城外有几个永福寺?”

二郎道:“南门外只有一个永福寺,是周秀老爷香火院,那里有几个永福寺来?”

敬济听了,暗喜:“就是这个永福寺,也是缘法凑巧,喜得六姐亦葬在此处。”

一面作别二人,打头口出城,径到永福寺中。见了长老,且不说念经之事,就先问长老道坚:“此处有守备府中新近葬的一个妇人,在那里?”

长老道:“就在寺后白杨树下。说是宅内小夫人的姐姐。”

这陈敬济且不参见他父亲灵柩,先拿钱祭物,至于金莲坟上,与他祭了,烧化钱纸,哭道:“我的六姐,你兄弟陈敬济来与你烧一陌纸钱,你好处安身,苦处用钱。”

祭毕,然后才到方丈内他父亲灵柩跟前烧纸祭祀。递与长老经钱,教他二十日请八众禅僧,念断七经。长老接了经衬,备办斋供。敬济到家,回了张氏话。二十日都去寺中拈香,择吉发引,把父亲灵柩归到祖茔。安葬已毕,来家母子过日不题。

却表吴月娘,一日二月初旬,天气融和,孟玉楼、孙雪娥、西门大姐、小玉,出来大门首站立,观看来往车马,人烟热闹。忽见一簇男女,跟着个和尚,生的十分胖大,头顶三尊铜佛,身上构着数枝灯树,杏黄袈裟风兜袖,赤脚行来泥没踝。当时古人有几句,赞的这行脚僧好处:打坐参禅,讲经说法。铺眉苦眼,习成佛祖家风;赖教求食,立起法门规矩。白日里卖杖摇铃,黑夜间舞枪弄棒。有时门首磕光头,饿了街前打响嘴。空色色空,谁见众生离下土?去来来去,何曾接引到西方。

那和尚见月娘众妇人在门首,便向前道了个问讯,说道:“在家老菩萨施主,既生在深宅大院,都是龙华一会上人。贫僧是五台山下来的,结化善缘,盖造十王功德,三宝佛殿。仰赖十方施主菩萨,广种福田,舍资才共成胜事,种来生功果。贫僧只是挑脚汉。”

月娘听了他这般言语,便唤小玉往房中以一顶僧帽,一双僧鞋,一吊铜钱,一斗白米。原来月娘平昔好斋僧布施,常时发心做下僧帽、僧鞋,预备来施。这小玉取出来,月娘分付:“你叫那师父近前来,布施与他。”

这小玉故做娇态,高声叫道:“那变驴的和尚,过不过来!俺奶奶布施与你这许多东西,还不磕头哩。”

月娘便骂道:“怪堕业的小臭肉儿,一个僧家,是佛家弟子,你有要没紧,恁谤他怎的?不当家化化的,你这小淫妇儿,到明日不知堕多少罪业!”

小玉笑道:“奶奶,这贼和尚,我叫他,他怎的把一双贼眼,眼上眼下打量我?”

那和尚双手接了鞋帽钱来,打问讯说道:“多谢施主老菩萨布施。”

小玉道:“这秃厮好无礼。这些人站着,只打两个问讯儿,就不与我打一个儿?”

月娘道:“小肉儿,还恁说白道黑道。他一个佛家之子,你也消受不的他这个问讯。”

小玉道:“奶奶,他是佛爷儿子,谁是佛爷女儿?”

月娘道:“相这比丘尼姑僧,是佛的女儿。”

小玉道:“譬若说,相薛姑子、王姑子、大师父,都是佛爷女儿,谁是佛爷女婿?”

月娘忍不住笑,骂道:“这贼小淫妇儿,也学的油嘴滑舌,见见就说下道儿去了。”

小玉道:“奶奶只骂我,本等这秃和尚贼眉竖眼的只看我。”

孟玉楼道:“他看你,想必认得你,要度脱你去。”

小玉道:“他若度我,我就去。”

说着,众妇女笑了一回。月娘喝道:“你这小淫妇儿,专一毁僧谤佛。”

那和尚得了布施,顶着三尊佛扬长而去了。小玉道:“奶奶还嗔我骂他,你看这贼秃,临去还看了我一眼才去了。”

有诗单道月娘修善施僧好处:守寡看经岁月深,私邪空色久违心。奴身好似天边月,不许浮云半点侵。

月娘众人正在门首说话,忽见薛嫂儿提着花箱儿,从街上过来。见月娘众人道了万福。月娘问:“你往那里去来?怎的影迹儿也不来我这里走走?”

薛嫂儿道:“不知我终日穷忙的是些甚么。这两日,大街上掌刑张二老爹家,与他儿子和北边徐公公家做亲,娶了他侄女儿,也是我和文嫂儿说的亲事。昨日三朝,摆大酒席,忙的连守备府里咱家小大姐那里叫我,也没去,不知怎么恼我哩。”

月娘问道:“你如今往那里去?”

薛嫂道:“我有桩事,敬来和你老人家说来。”

月娘道:“你有话进来说。”

一面让薛嫂儿到后边上房里坐下,吃了茶。薛嫂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你陈亲家从去年在东京得病没了,亲家母叫了姐夫去,搬取老小灵柩。从正月来家,已是念经发送,坟上安葬毕。我听说你老人家这边知道,怎不去烧张纸儿,探望探望。”

月娘道:“你不来说,俺怎得晓的,又无人打听。倒只知道潘家的吃他小叔儿杀了,和王婆子都埋在一处,却不知如今怎样了。”

薛嫂儿道:“自古生有地儿死有处。五娘他老人家,不因那些事出去了,却不好来。平日不守本分,干出丑事来,出去了,若在咱家里,他小叔儿怎得杀了他?还是冤有头,债有主。倒还亏了咱家小大姐春梅,越不过娘儿们情场,差人买了口棺材,领了他尸首,葬埋了。不然只顾暴露着,又拿不着小叔子,谁去管他?”

孙雪娥在旁说:“春梅在守备府中多少时儿,就这等大了?手里拿出银子,替他买棺材埋葬,那守备也不嗔,当他甚么人?”

薛嫂道:“耶嚛,你还不知,守备好不喜他,每日只在他房里歇卧,说一句依十句,一娶了他,见他生的好模样儿,乖觉伶俐,就与他西厢房三间房住,拨了个使女伏侍他。老爷一连在他房里歇了三夜,替他裁四季衣服,上头。三日吃酒,赏了我一两银子,一匹段子。他大奶奶五十岁,双目不明,吃长斋,不管事。东厢孙二娘生了小姐,虽故当家,挝着个孩子。如今大小库房钥匙,倒都是他拿着,守备好不听他说话哩。且说银子,手里拿不出来?”

几句说的月娘、雪娥都不言语。坐了一回,薛嫂起身。月娘分付:“你明日来,我这里备一张祭桌,一匹尺头,一分冥纸,你来送大姐与他公公烧纸去。”

薛嫂儿道:“你老人家不去?”

月娘道:“你只说我心中不好,改日望亲家去罢。”

那薛嫂约定:“你教大姐收拾下等着我。饭罢时候我来。”

月娘道:“你如今到那里去?守备府中不去也罢。”

薛嫂道:“不去,就惹他怪死了。他使小伴当叫了我好几遍了。”

月娘道:“他叫你做甚么?”

薛嫂道:“奶奶,你不知。他如今有了四五个月身孕了,老爷好不喜欢,叫了我去,已定赏我。”

提着花箱,作辞去了。雪娥便说:“老淫妇说的没个行款也!他卖与守备多少时,就有了半肚孩子,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莫就兴起他来,这等大道?”

月娘道:“他还有正景大奶奶,房里还有一个生小姐的娘子儿哩。”

雪娥道:“可又来!到底还是媒人嘴,一尺水十丈波的。”

不因今日雪娥说话,正是:从天降下钩和线,就地引来是非来。有诗为证:曾记当年侍主旁,谁知今日变风光。世间万事皆前定,莫笑浮生空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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