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笑道:“什么高论,我只一心为民办好事情而已。要说这些官员,是颇难驾御的,如果以‘贪’字衡量天下官员,我看那是天下无官不贪,我们的俸禄太少,越是官大,开销越是不足,不过有良心的官员,收受的少罢了。何为好官?只要专心做事的官员,那才是好官,人心贪欲,除少数之人,盖未可免,国家制度,无论如何严酷,终究还要人来执行的,那样就有人情可循。观千年来的制度,讲究情理法三字,情在法前,那样岂能杜绝‘贪’字?唉!如果后世能做到法不由人,法在情理之前,那样恐怕才是廉洁盛世呢?”
几人听了都是点头,杨士又道:“我对待属下,讲究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以身正,教导他们。不过荣兄和我不同,我建议荣兄,对于讲义气的官员,那么就和他做朋友,告诉他如果拿他当朋友,那么善待百姓,便是对他的义气。各种官员,对待的方法不同,不能都一概视为下属,只拿法律压人,且要温和的和他们讲究情理,毕竟官员们都是读书人,大多数都是好样的,不过官员的俸禄实在是太少了,我们几人都有皇上赏赐的庄园,否则,以我们的俸禄,能够养活家人吗?”
李瑟不知道他们的俸禄是多少,不过料来杨士不能胡说,想起自己对官场的事情了解不多,但在薛瑶光那次聚会的时候乱发议论,大是羞愧。
杨荣道:“不错,我在杭州受士兄的教诲后,便改变了行事的方法,以前别人宴请我,我都是不去的,如此成了孤家寡人。除了和属下谈公事外,一点没有往来,如何能够做到知人善任呢?而且以前我太过清明,别人见了我,只想躲着我,君子小人,各有用处,只有各用其道,方为正理。何为好官?能吏方为好官!我只是捞得一个清明的名声,可是说到功绩,却是没有,那算什么好官呢?中庸之道,和光同尘,才是最好的办法啊!”
解缙道:“廉官多无后,以其太清也;痴人每多福,以其近厚也。故君子虽重廉洁,不可无含垢纳污之雅量。虽戒痴顽,亦不必有察渊洗垢之精明。况且身陷好名欲的官员也不在少数,他们只为求得自己的清名,做事不知变通,那如何才能做好事情呢?”
杨士道:“此言诚是,办好一件事情不容易的,一旦陷入一个标准看待问题,那么便不容易成事了。”
李瑟谦道:“听诸位高论,小子汗颜无比,以前曾以为天下之事,容易的很呢!”
解缙道:“少年的人,不患其不奋迅,常患奋迅而成鲁莽,故当抑其躁心;老成的人,不患其不持重,常患以持重而成退缩,故当振其惰气。这些都应该注意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来,当今天下都是缺少你这样的年轻人的冲劲,人人都老成持重,那还能做出什么事情出来呢?大家都是随波逐流,社会岂能进步!百姓岂能得益!”
杨士皱眉道:“解兄说的不错,可是说到这里,我有些话,不知说来解兄介意否?”
解缙道:“士兄必有金玉良言,请不必顾忌,但说无妨!”
杨士道:“杨修之躯见杀于曹操,以露己之长也;韦诞之墓见伐于钟繇,以秘己之美也。故哲士多匿采以韬光,至人常逊美而公善。兄才高八斗,行事却洒脱不羁,恐有前人之忧啊!”
解缙肃容道:“请教了!”
杨士道:“我记得阁下自幼颖敏,洪武二十一年就高举进士。授中书庶吉士,在先帝之前甚见爱重。一日,先帝在大庖西室,对你道:‘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兄即日便上封事万言,其中有几句,就是现在,我依然记得:‘近年以来,台纲不肃。以刑名轻重为能事,以问囚多寡为勋劳,甚非所以励清要、长风采也。御史纠弹,皆承密旨。每闻上有赦宥,则必故为执持。意谓如此,则上恩愈重。此皆小人趋媚效劳之细术,陛下何不肝胆而镜照之哉?陛下进人不择贤否,授职不量重轻。建不为君用之法,所谓取之尽锱铢;置朋奸倚法之条,所谓用之如泥沙。监生进士,经明行修,而多屈于下僚;孝廉人材,冥蹈瞽趋,而或布于朝省。椎埋嚚悍之夫,闒茸下愚之辈。朝捐刀镊,暮拥冠裳。左弃筐箧,右绾组符。是故贤者羞为之等列,庸人悉习其风流。以贪婪苟免为得计,以廉洁受刑为饰辞。出于吏部者无贤否之分,入于刑部者无枉直之判。天下皆谓陛下任喜怒为生杀,而不知皆臣下之乏忠良也!’”
解缙道:“昔日之不经之言,难为士兄还记得,惶恐惶恐!”
杨士笑道:“我佩服阁下的胆量,敢直言告诉先帝‘天下皆谓陛下任喜怒为生杀’你是第一人啊!”
解缙也笑道:“幼时之事,现在想来,我命也是真大!不过先帝对我,可说是宽宏大量啊!”
李瑟和杨荣都点头称是。李瑟虽然对朝廷的事情不熟悉,但他知道先帝太祖朱元璋最是残酷好杀的人,生性又多疑,当面直刺他的人,没有被他杀了,真是异数。
杨士道:“你知道就好,可是对当今圣上,你为何也不知检点呢?我记得有一次圣上曾对你说:‘有一个书上的句子,很难对出下句,这个书句是‘色难’。’你随口答道:‘容易。’过了一会儿,圣上还未理解,问道:‘你既然说容易,为何这么久还没对上?’你这才答道:‘刚才已经对上了。’圣上这才省悟,大笑起来。这事流传天下,天下人都道你才大如斗,可是你知道吗,这就是大忌,你大祸已藏,你还不自知吗?”
解缙苦笑道:“士兄是真的爱我之人,如此良言,大绅(解缙,字大绅)受教了,我不是不知,只是秉性已成,要改难矣啊!”
李瑟怪地道:“那么方才的对联,解先生装做对不上,才好吗?”
杨士道:“那倒也不用,只要如实说出下句就可,炫耀才学,令皇上难堪,岂是为臣之道?酷烈之祸,多起于玩忽之人;盛满之功,常败于细微之事。故语云:‘人人道好,须防一人着脑;事事有功,须防一事不终。’中山王徐达,其功多高?不知避讳,终不免死得不明不白。前事不远,宁不鉴乎?”
解缙对杨士一鞠到底,道:“多谢教诲,不过既知祸患,我必有应变之道的。”说完对李瑟一笑,道:“说不定公子就是我的救命之人呢?”
李瑟怔道:“我?怎么可能呢!我可什么都不懂。”
杨荣这时才笑道:“这都是后话,来,请饮酒,菜已上得齐备了,我们只谈风花雪月,吟诗作对,不要再论些别事了。”
三人齐声叫好,不免痛饮起来,起初李瑟在三人面前还有些顾忌,一会儿几杯酒下肚,在三人谈笑风生下,也自然起来。
酒正酣时,忽然店伙计带了个丫鬟上楼,杨士、杨荣和解缙三人见了连忙站起。
杨士道:“紫竹姑娘怎么来了?”
李瑟虽觉怪,也只好跟着站起。
那紫竹姑娘笑道:“公主说三位宰相邀请的人,必定是当代人,非要派人看看到底是谁,听说是位年轻的公子,不由很好,这不,派我来请呢!要亲自召见他。”说完看了李瑟一眼,微微一笑,李瑟这才知道她原来是个宫女,不由仔细看了两眼。
杨荣道:“恭喜李公子,公主眼高于顶,难得有赏识的人,你居然大受青睐,真是可喜可贺!”
解缙笑道:“今日下朝,我遇见公主,说起今日和二位大人请一个人喝酒,没想到公主留上了心!”
杨士道:“甚好,李公子请去吧!日后我们再聚。”
李瑟满腹狐疑,道:“公主要见我?我一介草民,怎好去见公主。”
杨士笑道:“你去吧!这个公主和常人可是不同的,大是不凡,你定会愿意见她的。”
李瑟知道杨士言不轻发,只好埋下心中的疑问,和那宫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