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里开始,闷热的天气渐渐消退了,呼呼的东北风越刮越大,星星点点的雨滴後,忽然一道闪电闪电划过天空,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就在头顶上炸响,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
这样的闪电雷声在深秋的时节是少有的,让睡在床铺上的文工团团员的心里感到了莫名的压抑和恐惧,唯独瞿卫红一人觉得这声惊雷是旧时代结束的挽歌和新时代即将到来的宣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隐没在夜幕之中。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文工团大院里的人陆续都走光了,连几个家就在涅原县周边村子的女孩儿也赶趟似的回了家,唯独只有瞿卫红与她在团里唯一一个无家可回的好朋友蒋梅还在文工团大院里。
大年二十七的傍晚,瞿卫红正一个人在宿舍里写信,蒋梅蹑手蹑脚地推门进来,站在瞿卫红身後偷看。瞿卫红专心写信,竟然没有发觉,正写到「康得先生,彩霞小姐要回家了,也许你已经回家了,难怪等不来你的信。」
一句时,忽听身後「扑哧」一笑,赶紧会有一看,却是蒋梅。蒋梅笑嘻嘻地说:「接着写啊,说不定你的康得先生马上就来团里接你结婚了嘞!」
瞿卫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梅姐,你别胡说了,人家以前说过他有心上人了,我们就是笔友。」忽然,她头脑一转,反戈一击道:「我可不像你,在省城有那麽个好哥哥想着你呢!」
蒋梅一耸肩道:「我是有啊,我就敢和你说,可你呢,你怎麽就不敢承认你喜欢『笔友』康得先生呢?」
瞿卫红一个劲地直摇头,「我们连面都没见过,我怎麽会喜欢他呢?」蒋梅两只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两转,像变魔术一样的从军装兜里掏出了一封信,在瞿卫红面前晃了晃说:「那……这封信我就留着了?」
瞿卫红这下可真是着急了,她跳起来想要把蒋梅手里的信抢过来,不料蒋梅抢先一步把信举过了头顶,「我说彩霞小姐,你急什麽急,你不是不喜欢人家吗?」
「梅姐,快点给我,我等了好久的,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瞿卫红使劲跺着脚,高耸的胸脯剧烈的上下起伏,蒋梅忍不住扑哧一笑,一把抱住瞿卫红,把手里的信递给了她,凑到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麽,瞿卫红的脸就忽然红了起来,急忙坐回了小桌前。
蒋梅站在她身边嘻嘻笑着说:「哎呦,好瞿霞,乖瞿霞,姐姐不说你了,别生气别生气,我这不是专门来给你送信的吗?」
瞿卫红看到信封上那熟悉的笔迹,扭头对蒋梅撅着嘴说:「今天看在你来送信的份上,我不生你的气了,但是不给你带盐水鸭吃啦!」
蒋梅朝瞿卫红的床铺那边歪了歪头,看到她整理完毕的行礼,嘴里轻轻地说了一句:「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锺情。」讲完便格格娇笑着跑了出去。
这边瞿卫红也不阻拦蒋梅,只看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开始读了起来,随着她眼球的左右移动,她的脸上逐渐洋溢出幸福的气息,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和愉悦感。
当瞿卫红读到最後一句话「我回家後也许不会再回到这里远远眺望你的方位了,只愿我们能有机会再见面,康得先生永远只有一个心上人,那就是彩霞小姐。」时,她的色一下暗淡了下来,两行泪滴从脸颊滑落,滴到了薄薄的信纸上。
瞿卫红等这句话等了整整一年,可等到时她的这份牵挂也要断了,她怎麽能不伤心呢?
一年前的春天,在她从省城汇报演出回县城後不久後的一天,瞿卫红跟收发室的师傅打了招呼,赶在一个周日在里面寻找家书,意外的发现了一封没有贴邮票的信,信封上写着她的地址与宿舍号,收信人为「军中之花」,寄信人为「康德先生」,寄信人地址就在涅原县最北边的军营。
瞿卫红在好心的促使下打开了信,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美丽的姑娘,请将这封信当作任你取名的信,也请你不要急着扔掉它。」
看完这一段,瞿卫红撇了撇嘴,心里暗笑又是一封自以为高明的情书,这两年这样的信她收过不少了,可都被她无视掉了。她用同情的心态耐着性子继续看了下去,可随着匿名信的发展,那颗自以为封闭的心房颤动了。
「两年前我见过你一面,那是在从金陵回省城的船上,你听到了我的琵琶声,我是个非常胆怯,以至於不敢当面和女孩子说话的人,所以我跑了。一年前在省城,我又见到了舞台上的你,後来我跟随你的脚步,越过了千山万里,从省城来到这里做一名为伟大祖国戍边的战士,是为了扞卫猫主席的革命路线,更是为了能站在山头远眺着你所在的地方,我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决定用这封信向你言明一个我想了很久而又很难改变的想法,很想和你交一挚友,建立伟大的革命友谊。你如果能听懂我的琵琶声,一定也明白君子之交淡若水的道理,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也比不知道你是谁,如果可以请覆信,最好一字也别写,交给收发室就好,我自会看到。请你原谅,革命军人不要用别人费心,切切。诚心奉上,静待。」
信到此结束。落款是「康得先生」。读到此时,瞿卫红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在船尾那动听的琵琶声,在距家千里之外的地方看到「故人」的信,瞿卫红惊讶之余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好像是什麽明的旨意一样,眼前更是浮现出了一个腼腆文静的少男脸庞。
她不愿违背这早已安排好的机缘巧合,自然给「康得先生」回了信,还俏皮的称呼自己为「彩霞小姐」同「康得先生」对仗,并且给信封里塞了一块自己用过的手绢。
再然後,「彩霞小姐」和「康得先生」每周都会用书信交流,他们谈音乐,谈哲学,谈各自的家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事,可他们之间就是不谈各自的名字和各自的爱情。康得先生与彩霞小姐的故事只有瞿卫红在团里唯一一个也是她最信任的蒋梅知晓,为了避免旁人说闲话,蒋梅间隔几周就会替瞿卫红取信,这也是她今早为什麽会来找瞿卫红的原因。
整整一年的通讯,彩霞小姐和康得先生各自以「笔友」和「纯洁的革命友谊」界定他们的关系,但其实早已在字里行间互生情愫。彩霞小姐即便病了也会给康德先生回信,康得先生即便一周只有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会抽空给彩霞小姐写信,诉说军旅之苦与思念她娟秀笔迹的心情。
正如蒋梅所言,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锺情,这层窗户纸谁也不捅破,瞿卫红迟迟不走,无非就是心里惦念已经晚了一周的康得先生来信,可是这封信却眼看成了最後一封信,康得先生到最後也没说自己是谁,瞿卫红是多麽想听他当面表白,可到头来,这份从来没被说出口的情分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瞿卫红擦乾了眼泪,把那封信整整齐齐的叠好又放回了信封,再把信封放进了兜里,她不想让任何人找到这封信,因为出身因为美丽因为乳房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桌上还有一封信,那是瞿卫红写了一半的,本来要给康得先生的告别信,这也不用再写了吧!她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快步走到床铺前,背起收拾好的行囊,头也没回的出了门。
瞿卫红走到汽车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说是汽车站,实际上也就是三间小瓦房一个大院子,买了从县城去省城的车票,她一个人费劲的背着行囊坐上了车。好在天色已晚,车上有不少空座位,她赶紧找了个靠里的坐下来。
汽车准时开动了,这时天已全黑,车子缓缓驶出了大院,走上院外的石子路,瞿卫红手里拿着那封康得先生的来信,又看了一遍,当车後掀起滚滚泥尘时,一封信封从窗外扔了出来。
人在旅途,从公路转铁路,又从铁路转航路,折腾了三天多,大年三十的下午,瞿卫红终於回到了阔别已经的家乡金陵,一路上她想了很多,母亲还好不好,父亲回家了否,未来自己该何去何从,可就是每晚都在做噩梦,而且是同一个梦,她记得每一个恐怖的细节。
在一个黑漆漆,冰冷冷的地方,有一只可怕而丑陋的牛鬼蛇拼命地追着她,她喘着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向前没命飞奔着,身後就是牛鬼蛇的吼叫声。
这牛鬼蛇有三层楼高的身躯,头顶着两柄象鼻长的角,全身披着黝黑的粗毛,像座小山般地,每走一步,长着尖爪的脚掌便将地面震得直摇,便将跑在前面的瞿卫红震得脚心发软。
牛鬼蛇的脚步愈来愈沉重,吼叫声却愈来愈接近了。她的脸上遍布着汗水,她全身酸软,心脏好像就要跳出喉咙,呼吸声极度急促,感觉自己已经没什麽力气了,就快跑不动了。
「崩!」牛鬼蛇的脚掌又一次重重地踩在地上,地面又一次剧烈地震动着,像地震。
「噗通!」瞿卫红一跤跌在地上。她挣紮着想爬起来,可嗷叫声已到耳旁。
瞿卫红慌张地转过头来,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正朝着自己压过来,毛茸茸的手掌碰到了自己被汗水泡湿了的身体,「不要……」她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但身上一阵剧痛!她的两只手臂,已经给活生生地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下来。血!四处飞溅!
「救命啊……」瞿卫红声嘶力竭地叫着,可这里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和牛鬼蛇。这牛鬼蛇的手掌按到她的胸前,握着她胸前高耸的一对乳房,尖锐的指甲插入柔软的肉团。
瞿卫红恐怖地挣紮着,但胸前再次传来一阵剧痛,「嗷嗷嗷……」牛鬼蛇的手里抓着刚刚从女人胸前挖下来的血淋淋的奶球,嗷嗷叫着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瞿卫红的眼睛布满着恐怖的色,一张原本十分秀丽的脸蛋在恐惧和痛楚中扭曲着,被冰冷的汗水打湿的一头秀发,散乱地披在脸上。毛茸茸的兽掌,再次向她的身上探去,「不要……不要吃我……救命啊……」瞿卫红用尽最後的力量,血淋淋的身体向後退缩着,凄厉地号叫着……
偌大而宁静的空间,遍布着恐怖的惨叫声,牛鬼蛇的嗷叫声,和血腥嘴嚼的声音……
「不要……不要不要……」瞿卫红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时,船刚好靠岸,汽笛声与广播通知叫醒了她。吓得一身冷汗的瞿卫红精恍惚的背着行囊下了船,母亲已经等在码头的最前沿了。
「妈妈……」
「小霞……」
这对母女在码头边紧紧地拥抱着,热泪流淌在母女之间。
瞿卫红已经三年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在这三年来她成长了太多,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不知天高一个人跑到革委会要求释放父亲的无知少女了,她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识人明物,学会了隐忍沉默,但这一刻她只想做一个躲在母亲身边的小女孩儿,所有的委屈仿佛都化成了晶莹的泪花,在母亲面前消散了。
她的母亲内心的喜悦更是溢於言表,欣慰与团聚充盈内心,女儿的一封封家书里叙述的一件件事情,从旁人听说女儿在文工团的优异表现,她深深以女儿为荣,紧拥着宝贝儿女儿喜极而泣。
她们久久都没有放开,幸好这个年代民风淳朴,瞿卫红的行囊就放在原地也无人偷盗。不知过了多久,母亲擦乾热泪,抚着她的头发,慈祥的说:「小霞,你都这麽高了,妈妈差点都认不出你了。」
瞿卫红破涕为笑,调皮地眨着眼睛,「妈妈,我你还认不得,你看看我。」她又把自己的胸膛挺高了说:「团里伙食好,又大了不少,最好认了!」
「好啦,看你像个什麽样子!」母亲用手轻捏了一下瞿卫红的脸颊,语气有些责备,但更多的是温柔,「小霞啊,时间不早了,妈给你买餐做饭去,把行李拿上,咱们回家!」
母亲二人手拉着手离开了下关码头。回到家,母亲把家里所有攒的肉票,粮票,副食票全都拿了出来,买鱼割肉,洗菜做饭,好一顿忙活。晚上七点,一桌热腾腾的年夜饭出炉。
饭桌上有鱼有肉,有鸡有鸭,还有瞿卫红最喜欢吃的狮子头,但瞿卫红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回来的几个小时里她每次问到父亲,母亲就会转移话题,她觉得不对劲了,心里放不下。
母亲也发现了女儿的异常,顿了顿说:「小霞,你爸爸的事情还是没个说法,他现在已经从牛棚转押到市里的监狱了,我前两天刚去看过他,他身体不太好……」
母亲突然不说话了,瞿卫红意识到触及了母亲的伤心之处,赶紧低声安慰她说:「妈妈,你不要伤心了。既然爸爸已经回市里了,他一定会回家的,他的身体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家人很快就会团聚的。」
母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说:「小霞,你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妈妈很高兴,四人帮倒台文革已经结束了,我们一家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这两天在家你去看看你爸爸,他也很想你。」
瞿卫红点了点头说:「妈妈,我也好想爸爸,你跟我一起去吧,爸爸看到我们都去一定会很开心的。」
哪里知道母亲摇了摇头,瞿卫红细细端详着母亲的面容,与她印象中的要更饱经风霜了,不到五十岁的人,半头已是银发,额头纹更多,乳房也开始下垂,连往日里的坚毅也没了。她难以想像在自己离开的这三年里,母亲一个人经历了什麽,究竟是什麽让母亲变得如此憔悴,她的心好痛好痛。
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移向墙壁上,在猫主席大头像之下是父亲的照片,年夜饭的气氛开始变得沉闷起来,谁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吃,吃完了收盘子洗盘子,再洗澡睡觉,瞿卫红阔别三年回家後的第一个除夕之夜便结束了。
大年初二的下午,瞿卫红一个人踏上了去往城南监狱的路。这个地方她从前很少走,一点也不熟悉,拿着母亲画的地图也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想找人打听一下,可看那些路上的人或步行或骑车都是脚步匆匆车轮滚滚,像有什麽急事似的,却也不好意思把人家拦下来。
正在为难,忽听背後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同志,有什麽需要帮助吗?」
瞿卫红回头一看,只见身後站着一个男人。这男人身材高瘦,穿着剪裁合体的中山装,皮肤白净,眼睛不大但很气,鼻子不高但很挺直,两道淡淡的眉毛十分清秀,嘴角有点微微向上翘起,给人一种笑眯眯的感觉。
「同志,我就是在这里转转,没什麽困难,谢谢你这麽热心啊!」
瞿卫红正愁着不知道怎麽走,现在来了个听口音也不像是金陵本地的男人搭讪,现在的她要去看望父亲,哪里有时间和路人聊天呢?所以她没多做停留,转身准备就走。
「同志,你是要去城南监狱吧?你现在的方向正好反了,我带你去吧!」
热情洋溢的声音再次从背後传来,瞿卫红一脸惊讶的看着这男人,水汪汪的大眼睛犹豫不决,那男人忍不住笑着说:「怎麽,不放心我啊!那我给你指路,你自己去。」
「我……我看你像个好人,你带我去吧。」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为什麽会知道自己要去哪?尽管心头万千疑惑,但瞿卫红还是点了头,说来怪,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反感,而且觉得他有种莫名的熟悉和安全感。
就这样,这一男一女出发了。男人走在前面,瞿卫红跟着他的脚步走在後面,走大街,穿巷子,钻小路,才十五分钟,瞿卫红就看到了一道黑色大铁门和上面的四个字:城南监狱。
思亲心切的瞿卫红顿时忘乎了一切,提着母亲准备好的盒饭和探望证,急不可耐的跑进了警卫室。送她来的男子目送着大门打开,瞿卫红走进铁门内,嘴角笑意更浓,哼着小调转身离开了。
而瞿卫红则被两个狱警压在走在狭窄的过道里,她已经五年没见父亲了,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一想到昨天母亲提到父亲时那悲伤无比的样子,她又有些後怕了,生怕自己脑海中那个英俊儒雅的父亲就此消失。然而,该来的还是来了,狱警们带她走到一间隔着玻璃的房前,把她按到了椅子上坐下,然後冷冰冰道:「瞿卫红,你的父亲拒不认罪,党和政府依法现在要依法对他开展『思想教育』,望你认真观摩,结束後认真规劝你的父亲伏法。」
这名狱警说完话,很快房间里就进来了几个犯人,瞿卫红一眼就认出了父亲,因为其他人都是低着头的,只有父亲是昂首挺胸的,父亲也看到了她,回之以微笑。瞿卫红顿觉心头被戳碎了一样的难受,她记忆中的那个父亲温文尔雅,头发总是梳得很整齐,一袭长袍走过如风一般洒脱,可现在的父亲呢?骨瘦如柴,面色枯槁,头发被剃光了,走起路来慢得像是八十岁的老翁,同从前比简直就是两个人了,只有他那笑容可掬地样子能让瞿卫红在这人的身上看到小时候父亲哄她睡觉时笑眯眯讲故事时的美好童年。
瞿卫红闭上了眼睛,她不愿再看了,可狱警的声音在耳边又响起了,「瞿卫红,睁开眼睛,否则我们将以你父亲的反革命罪同夥将你逮捕,听到没有!」
瞿卫红害怕了,她强令自己睁开眼睛看。玻璃後面,所谓的「思想教育」已经开始了。四名犯人的上衣已全被脱掉了,狱警用绳子一个一个地反手捆绑起来,再补一根短绳加紧。然後,用一把锤子插在後背的绳索上,转动锤子,让绳索加力。只见,绳索逐渐镶入臂膀,肌肉慢慢肿大,皮肤渐渐变黑,上面渗出汗一样的液体。
一时间,几位犯人的惨叫声不绝於耳。有的,象磕头一样,头顶在地上,嘴巴张得老大,一声叫道底,许久没有回声;有的已晕倒,头歪在了一边,随着绳索加力,时不时发出惨叫。
所有犯人中,只有父亲咬紧牙关,默不作声,那几个狱警显然很不满意他的表现,大声喊问:「瞿方书,你认不认罪,你认不认罪!」
父亲轻蔑的笑了声,然後朝那狱警吐了口唾沫,毅然决然的说:「我没有罪,有罪的是你们,文化大革命已经结束了,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父亲的话彻底激怒了这群狱警们,他们像是疯了一样,全员上阵了,有人拼命地拉绳子,有的人拿起藤棒,朝着跪着的父亲使劲地打,每一下,都能打出父亲皮开肉绽。
而在玻璃窗外的狱警则吸着香烟,默默不语,不时还看一眼瞿卫红胸前的丰满巨乳,脸上那好色而得意的态全被瞿卫红收入眼底,她恨,她痛,她真想……可她不能,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她这样告诉自己。
终於,父亲被打得昏了过去,其他几个犯人都被押走了,一盆冷水泼到了父亲的身上,父亲又醒了。那名押她来的狱警使劲向前一推,瞿卫红从凳子上颠倒了,一对惹眼的乳房上下左右激烈地活蹦乱跳了好一会儿。
在场的狱警们全都得意的狂笑起来,一人边笑边道:「哈哈……瞿卫红,你可以探监了,只有五分钟!」
瞿卫红这时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趴在玻璃上看着一点点挪步过来父亲,看着他满身的伤疤,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心头就像埋了一块大石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瞿,你……你长大了,爸爸见到你很开心,你一定要坚强,要勇敢,要相信自己,要相信邪不胜正,要好好陪妈妈,等爸爸出来……」
两个小时後,大铁门再度打开,瞿卫红走出了牢门,手里还提着来时的饭盒。她的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低头抽泣,伤心欲绝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回去的路上自然成了路人关注的焦点,老大爷老大妈,中年夫妇,小男孩小女孩,所有人都在看她,可她好似完全看不到,只是哭,哭的梨花带雨,哭的眼睛都糊了,路都看不清了。
天上下起了小雨,滴滴雨点落在起了浓雾的玄武湖里颇有小资产阶级情调,一艘小船向岸边的湖边小路划了过去,瞿卫红恰好走在这条路上,当船头与瞿卫红相遇时,悠扬的古韵响起了。
这古韵正是琵琶古曲《十面埋伏》,瞿卫红的脚步停了,她看着船头,眼前这个弹琵琶的男人不就是下午带他去监狱的那个清秀英俊的男人吗?顿时,三年前在船上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在她的眼前,蒙蒙月色,浩浩扬子江,一个少女独坐船尾,听到琴音铿锵……
瞿卫红明白了,她什麽都想明白了,这个男人就是「康得先生」,只有他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情,最後那封信他说要和自己见面,所以他来了,来到自己的家乡,用一首《十面埋伏》跟自己见面,正如他们两个人本来见面的第一次相遇。
「彩霞小姐,快点上船来躲雨!」瞿卫红想都没想,一跃而跳到了船上,看着傻笑的男人嗫嚅着说:「康得先生,你这个傻瓜,你怎麽才来!」
他们之间要诉说的情与爱其实早已在信里写尽,如今见面什麽话都不用再说了。他们在烟雨中相对而站,四目相对,瞿卫红止住了泪水,男人轻轻拉起了她的手,暖暖的说:「这位同志,你好。我叫石康,你叫什麽名字?」
瞿卫红破涕为笑,嘻嘻笑着说:「石康,难怪你叫自己康得先生,真是不害臊!你把这曲子弹完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完话,瞿卫红支起了船上的一把小雨伞,石康则轻轻荡着浆,小船摇晃着驶向湖心一片烟雨迷雾上。然後停下双桨,任小船在河水中自由飘荡,又抱着琵琶,素手轻挥,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
他忍不住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瞿卫红,只见她脸色潮红,面带微笑,两眼望着远方,好看的嘴角微微翘起,一脸都是宁静和幸福。见石康转脸看她,她也是回眸一笑,眼中满是娇媚。石康左手突然下滑,右手五指挥洒,弹出一串令人心跳的颤音。
当弹到霸王别姬那一段,石康看到她的眼中满含泪水,完全沉浸在悲苦之中。忽然意识到她信里提过的关於她父亲的种种诸事,又联系到他来之前的打探,和她去监狱看父亲出来後的情绪,心中突然一阵说不出的酸楚,不禁为这个本来无忧无虑女孩儿的遭遇而痛心不已。
一曲既终,石康悠悠地叹了口气,轻轻把琵琶放下,瞿卫红忽地把头轻轻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低声说:「我叫瞿霞,我不叫瞿卫红,我是瞿方书的女儿,我是……」
石康紧紧搂着瞿卫红前凸後翘的娇躯,眼里发出了火辣辣的光,一只手已经放到了丰满柔软的乳峰之上,另一只手更是她修长的腿上一路直上往腿根处奔袭。
「别……别太快了,太快了……」
瞿卫红虽然未经人事,但与她熟络的蒋梅可教过她「不能让男人在结婚前得到你,要不然他就不要你了」的道理,然而她的身体却不做任何抵抗,她觉得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石康伸手捂住了瞿卫红的嘴,温柔无比的柔声在她的耳畔边说:「瞿霞,没事的,没事的,有我石康在,你的父亲会没事的,康得先生会一辈子陪着彩霞小姐的……」
此时此刻,石康的轻吻让她只觉得这一切好似在梦幻之中,好似一切都已命中注定,好似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命定的那个白马王子,她觉得跟他在一起什麽也不害怕了。
石康的手已经从她的衬衣袖口伸进了瞿卫红的小背心里,开始轻轻揉着她的一对大白乳来,这对被无数男人幻想过的奶子捏起来又软又韧,他欲火熏天的又除了瞿卫红的上衣,瞿卫红还是挣紮了两下,嘴里小声喊着停。
事已至此,石康怎麽会停,两团雪白的大白兔跳了出来,石康反身到正面,轻轻揉捏她的奶子。瞿卫红低着头不说话,情里有沉浸、欣喜,也有犹豫、错愕,有怀春少女纯粹的爱恋,也有生活的考虑,也许她想到了自己被抓进监狱的父亲,辛劳的母亲,对她来说没有放弃这份机会的理由。
她美丽的桃花眼眉毛低垂,看着其他地方,任石康促狭地玩弄自己的大奶子。石康还未就此甘休,一把掀起了瞿卫红的长裙,露出肥美多肉的大屁股,这是他见过最翘最圆的屁股,小内裤被可怜巴巴地夹在屁股肉里。
瞿卫红死死地按着裙摆,奈何敌不过石康的大力,终於被攻破了最後的防线,内裤被退下来了。石康把她按在了床头,大屁股自然翘起,拉开裤子拉链,早已暴涨的肉棒扶好位置,缓缓地插入了少女的淫穴之中。
瞿卫红沙哑地哼了一声,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背上全是汗,但石康只感到了她紧凑的肉穴,好似根本抽不出来一样,他怜香惜玉的等了两分钟,才开始慢慢抽插。一方面是紧凑无比的肉穴,一方面是大屁股臀浪如波的视觉刺激,才三分钟多他就喷射出了生命的精华。浓浓的白精混着血丝从少女的淫穴里流出,瞿卫红趴着没有声音。
石康一看,原来她正在哭,泪水划过娇嫩的脸庞,惹人怜爱。他从上衣兜里取出了一块手绢,擦乾她下身的污秽,然後抱着她,轻轻安慰,还吻她的脸,终於把她逗得破涕为笑。瞿卫红穿好了衣服,石康又从後面抱住了吻着她的香发,隔着衣服轻轻爱抚她,他的肉棒又有感觉了……
玄武湖上烟雨蒙蒙,一条小渔船泊在平静的湖面上,东北风荡起微微的波浪,那小船在波浪上剧烈颠簸着,不时还从上面传来一阵低沉地呻吟和喘气,一把雨伞遮住了船头,也遮住了瞿卫红那颗被蒙蔽的纯洁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