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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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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能说吗?干嘛那么严肃?信用卡被人盗用啦?”

阿什丽真是懂事,她推推梅兰妮,说:“你走吧,个把小时,我顶一下就过去了。”

梅兰妮跟我回了家,我让她坐好,她也有些紧张,问:“你干嘛弄得这么秘?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梅兰妮,我仔细想过了,这新房子,以后事情很多,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再说,两千平方尺,住一个人,浪费啊。”

我起身,掏出首饰盒,打开,单膝跪下。“梅兰妮,我请你当新房子的女主人。”

半天没有声响,我抬头看去,姑娘低着头,扭扭捏捏。“我不知道,我想回家了,我得问我姐。”

“好的,梅兰妮,你再问问你爸爸妈妈。”我把首饰盒盖好,塞在她的手里。“这个订婚戒指你先拿着玩儿,要是你觉得不合适,回头再还给我。”

梅兰妮没有再拒绝。

一路上,梅兰妮一声不响,到了家门口,她下了车,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觉得,当教授夫人挺好的。”说完就跑开了。

又一个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之夜过去了。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我去接梅兰妮,她蹦蹦跳跳上了车,我一眼看见那枚钻戒,已经戴在了无名指上,松了口气。我把车开得飞快,心中充满喜悦。

梅兰妮到底是孩子,沉不住气,先开了口:“我姐说,有三分之一克拉呢。”

我正要问她爸爸妈妈怎么说,她已经继续下去了:“要是安娜知道我当上了教授夫人,非气死不可。”

“安娜?安娜是谁?”

“噢,是我同学,她抢了我男朋友。本来我跟我们篮球队长好,她插进来,她比我漂亮,气死我了。”

“还有比我们家梅兰妮更漂亮的姑娘吗?”

“倒也不是,她特嗲,男生吃这一套。”

“那他们现在结婚了吗?”

“算是结了吧,私奔了!安娜她爸嫌篮球队长家太穷,不答应,他们就跑了,有人说在北面马克莫瑞堡的矿上见过他们。前年队长家的牛染了疯牛病,政府来深埋了,他们家一直没缓过来。”

“不是说埋了有补贴吗?”

“补贴?补贴的是饲料钱不是肉钱。”

我联想到德朗内夫人,赞许地说:“世界这么大,只要不懒,他们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对,我们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梅兰妮非常赞同。

太阳升起来了,前面的道路,光辉灿烂。

(十八)

麦子还没有熟透,我们的爱情已经开始收割了。

那天,我们请了一天假,去城里市政厅登记结婚。

从登记处出来,梅兰妮把车开得像飞起来一样。我们都不说话,冲回家,关上房门,就紧搂着吻在一起。梅兰妮的身上透着好闻的奶香,舌尖凉凉的。

我们一直吻到喘不过气,才勉强松开,扭头一看挂钟,两个小时过去,已经中午了。

我说:“小甜心,咱们吃点剩饭吧。”

“等一等,还有一件事。”梅兰妮把我拉进卧室,三下五除二脱个精光,只剩脚上一双白运动袜。

少女的身体饱满挺拔,凹凸有致,充满活力。我看得口干舌燥,呆若木鸡。

“快脱衣服,来干我呀!”梅兰妮催促着。

我清醒过来,一面动手解衣服,一面说:“什么干不干的,多难听呀。”

“结婚就是要干的呀,不干怎么生孩子?”

“我知道,我是说,咱们要讲得委婉一点,比如说上床什么的。”

“噢,懂了,要委婉,那你赶紧上床干我吧!”

“唉,小甜心,你真是个活宝,好吧,我来干你了!”

我把梅兰妮抱上床,跪下来,捧起她的双脚,除去袜子。少女的脚小巧玲珑,白皙柔嫩,我情不自禁亲吻起来,先是一只,然后是另一只。

梅兰妮花枝乱颤地笑起来:“嘻嘻,别弄了,我脚心怕痒,嘻嘻!”

我放下姑娘的双腿,分开,轻轻吻过去,光洁的小腿,然后是健壮的大腿。少女的两腿之间,白白净净,没有一丝体毛,两片鲜红饱满的肉唇,颤颤危危。我俯下身,小心谨慎地含上去,先舔一片,再舔一片。梅兰妮紧张地挺直身体,微微喘息。

我的舌尖,慢慢分开肉唇,探进去,涩涩的,咸咸的。少女的喘息越来越急促。

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合法妻子!我不用自慰了,也不用去偷情了!我继续搅动着,翻腾着,品味着。突然,梅兰妮大叫一声,双腿紧夹住我,扭动着,颤抖着,然后,一股清泉,淋在我的脸上。

我头枕着双手,仰躺在床上。梅兰妮拿着毛巾,擦过我的脸,又擦我的脖子和前胸。她停住手,看着我的下身吃吃地笑。

“小甜心,笑什么?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姑娘还是笑个不停:“我看它像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立陶宛红肠。”

“立陶宛红肠?”

“对,超市有卖的,叫俄国红肠。我们家是自己做的,可好吃了。”

“那你现在想不想吃?”

“想,切成段炖德国腌酸菜,我最爱吃了。”

“别,别,今天咱们还是整根吃,整根吃好。”

梅兰妮趴下去,舔了几口,又含住,撸动起来。实话说,梅兰妮是新手,比海伦差远了,不过,自己的女人,要爱护使用。

“小甜心,味道怎么样?”

“不好吃,太淡。”梅兰妮松开口,直起腰,边下床边说:“我有办法,你等着。”

厨房那边一阵叮当乱响。梅兰妮光着身子跑回来,左手一罐果酱,右手一把餐刀。我马上反应过来,连忙提醒她:“小甜心,千万小心,刀要拿稳,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

“放心吧!”姑娘跳上床,拧开罐子,轻举餐刀,抹将起来,从冠头抹到茎根,看看,不匀,又从茎根抹到冠头,好,匀了。

梅兰妮伏下身,舔吸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嘴里还啧啧有声。“嗯,味道好极了!再来一遍,咦?还有两个鹌鹑蛋,也要蘸点果酱。”

我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几分钟,腰间一酸,胯下一激灵,糟糕,泄了!梅兰妮直勾勾地看着,大为赞叹:“咦?这红肠里灌的不是肉是牛奶?啊呀,还喷了!好壮观!酷!”

初秋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很舒服。

结婚真好。

(十九)

梅兰妮搬了些衣物过来,我们就算成家了。

按照这里的习俗,婚礼及一切费用由女方负责。梅兰妮家里说今年太仓促了,明年开春再办。我父母寄来一万美元,说好明年暑假一定要回北京。

我把钱交给梅兰妮,她着实吃了一惊:“你们的风俗是反过来的?”

“对,我们一般是男方出一大笔聘礼,女方还一小笔嫁妆。”

“还是你们的风俗好!”梅兰妮笑纳了。

开学了,我越来越忙,教课,申请基金,招研究生,等等。学校和公司不同,公司里有财会,采购,人事,以及修电话电脑水管的,而在学校,大事小事都要亲自出马,自己动手或找人协调,非常琐碎。

周末的时候,梅兰妮和我还要去造房子的地方,检查质量督促进度。我每次都买一些香烟去分发,梅兰妮小气,说没必要,事实证明效果很好,我中华文化在某些方面确实有其先进性和普适性。

加拿大造房子真是简单,跟搭积木差不多,十月丰收节的时候,完工交房了。梅兰妮和我更加忙碌了,她指挥各种沥青匠瓦匠木匠,水泥工管工电工,依此进驻或同时进驻。

星期一星期二,装厨房抽油烟机,给地下室照明布线;星期三星期四,装厨柜,把装修地下室的材料运下去;星期五,炉灶冰箱洗碗机洗衣机烘干机全部到位;星期六,梅兰妮和我刷底漆,开窗通风;星期天,我和梅兰妮刷光亮漆,梅兰妮用色过于强烈,我反对,反对无效。下个星期,房前车道镶水泥边铺沥青,后园架空露台开工,房中开始铺实木地板和瓷砖。下下个星期,梅兰妮和我把车库彻底弄好,车库门装电动开门器,墙上钉灰膏板,刷白漆两遍。下下下个星期,梅兰妮对房间颜色不满,重新上漆,我反对,反对无效。

下第一场雪之前,所有的家俱也都到位,我们搬进了新家,这是何等激动人心啊!我终于对加拿大有了认同感。中国人认同祖宗之国,加拿大人认同母亲之国,梅兰妮说德国人认同父亲之国,我看都不如北欧人,北欧语只有家国这个词。如今全球化了,家在哪里,爱人在哪里,哪里就是心灵的归宿。

我给德朗内夫人和海伦都寄了信,告诉她们我结婚了。海伦很快就打电话过来,表示祝贺,夸奖我终于利索地干了一件大事,还说寄了一张五百块钱的红包支票,随后就到,梅兰妮很高兴。

因为我比较忙,有时会早出晚归,梅兰妮买了一辆旧道面包车,花了七千块钱,也就是俗称的冰球妈妈车。我觉得和梅兰妮的年龄很不相称,她说无所谓,还说等有了孩子就知道这车的好处了。

这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放下包正在脱鞋,梅兰妮蹦蹦跳跳跑过来让我闭眼,然后把我牵进厨房,我睁眼一看,吓了一大跳:一圈厨柜还有早餐台的面板,已经换成了晶莹的黑色大理石,在灯光下熠熠闪亮。

这厨房台面,大理石的最漂亮,最贵,我们也最喜欢。我们请过两家做台面的公司来测量估价,一家报价八千,另一家要七千八。我们嫌贵,梅兰妮说先不急,慢慢想办法,她锯了几块木板凑合拼上,时间一长我都快忘记了。

“太漂亮了!多少钱?”

“你猜!”

“六千?五千?”

“不对,三千二!”梅兰妮兴高采烈地笑了。

“小甜心,咱人穷志不穷,你不会去坑蒙拐骗吧?”我有点不相信。

“想什么哪!”梅兰妮得意地问:“我们镇子的小教堂,记得吗?”

“记得,后面有一片墓地,怎么啦?”

“教堂边上做墓碑的作坊,他们其实也会做台面,他们还说,将来咱们的墓碑,要是也用这种石材,七五折!”

“小甜心,你,你怎么想得出来!你,你真是个活宝!”我实在是哭笑不得。

不过,那石材确实漂亮,手艺也不错。我摩娑着光滑的表面,一股冷冰冰的感觉。“好,小甜心,咱们的墓碑,就用这种石材。不过,这笔生意,他们恐怕得等些日子。咦,这个包裹哪里来的?你怎么没拆?”

“噢,是法国来的,我等你来拆呢。”

是德朗内夫人寄来的。我拆开来,里面是一床十字绣的小毯子,想必是她亲自做的,我把它交给梅兰妮。

梅兰妮对着灯光一面审视一面评说:“嗯,针脚真密。”

包裹里面还有一封手书的信。信上说我走后不久,搬去一个意大利小伙子,比玛格丽特小几岁还矮半头。不料,他和玛格丽特一见钟情,两人如胶似漆,大白天也不避讳,就在客厅沙发上翻云覆雨,后来去意大利结婚了。德朗内夫人说她不再出租房子了,索菲去巴黎上大学了,路易上高中了,数学很好。孩子们的外公去世了,外婆很喜欢索菲,让她吃住在家里,两个舅舅也没说什么。德朗内夫人没有提遗产的事,但她时常去巴黎住在娘家,想来母女已经达成了谅解。德朗内先生退休了,他浪漫过,也劳累过,现在终于可以守着妻子休息了。

我正欣赏着德朗内夫人的花体字,梅兰妮一声尖叫。

“小甜心,我说过多少次,要持重缓行,你就是不听。”我一面批评着小妻子,一面抬头看去。

我没有尖叫,我呆住了:那枚银制的胸针,别在小毯子上。我鼻子一酸,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这礼物太贵重了,咱们能收吗?”梅兰妮问。

“收下吧,它本来就是你的。”我摘下胸针,别在梅兰妮的前襟。

梅兰妮在灯光下扭来扭去,看那些碎钻熠熠闪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小甜心,你会不会四则运算,小数加代分数加真分数?”

“什么叫代分数?什么叫真分数?”

我一声叹息:“唉,小甜心,你要是把讨价还价的精,分出一半在学习上,也不至于连社区学院也考不上。”

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梅兰妮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搂住她:“对不起,小甜心,我不是故意的。”

梅兰妮过了半饷才喃喃地说:“我当不了教授,我可以当教授夫人啊。”

“好了,好了,小妹妹,咱们不说这个了,快笑笑,不然的话我要吻你的脚心了。”

“别闹了,快起来,嘻嘻,人家可是汗脚。嗯,噢,厨房里弄,真浪漫,啊!”

(二十)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圣诞节前一个周五的下午,我给同学们监考,刚回到办公室,系里的秘书来通知,说一场雪暴就要来临,让大家没什么事的话赶紧回家。我看看窗外,厚厚的阴云密布,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街上全是早归的车流,等我到家,天已经暗下来了,窗户透出灯光,想必梅兰妮已经回来了。我泊好车,突然想到,后园烧烤炉的帆布罩可能没有扎紧,于是便绕到后面。果然,帆布罩已经被吹落在地上,我拣回来,重新弄紧。

天开始黑了,零零星星,鹅毛般的雪花飘落下来。临近圣诞,家家户户的房檐,都亮起了一排排彩灯,姹紫嫣红,煞是好看。我抬头,看漆黑的天空片片鹅毛,再看自家的厨房灯火通明,浓郁的肉汤的香气,从通风口飘散出来。

我轻手轻脚爬上露台,向里望去,梅兰妮,我美丽的妻子,素面布裙,坐在桌前忙碌着。结婚以后,她挽了发髻,举止稳重了许多,身体也变得丰满圆润。这里纬度高,冬天光照少,她的头发颜色深了一些,皮肤变得非常白净。

桌上的两个大方盘里,一个堆放着德国腌酸菜,另一个装满了立陶宛红肠。这些是梅兰妮的妈妈传给她的,将来还要传给我们的孩子,一代又一代。我想起小时候,夏天的阳台上,妈妈一面做着西红柿酱,一面教我背乘法口诀。那时天空是湛蓝的,远远地可以看到天坛的圆顶。

晚饭的时间到了,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香气。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我的爱人撩动发梢,恬静而温柔。我甚至能够分辨出:焦嫩的煎三文鱼的滋滋声,从右面法国夫妇家里传来;浓重的烤羊排的醇香,穿过篱笆,来自左邻的希腊人家;而牛肉末西红柿酱的芬芳,肯定出自对面意大利主妇之手。还有,那悠扬的歌声,混合着大列巴的味道,来源于街角俄罗斯新移民的家里:在那矮小的屋里,灯火在闪着光。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

她年轻又美丽,褐色的眼睛。金黄色的辫子,垂在肩上。

她那伶俐的头脑,思想多深远。你在幻想什么?美丽的姑娘。

在那矮小的屋里,灯火在闪着光。年轻的纺织姑娘,坐在窗口旁。

我的眼睛湿润了,雪花静静地飘落在肩上,如烟的往事,涌上心头。我默默地考虑:放假在家,把能源基金会的申请表推敲一下,做到万无一失,过了年就寄出去。开春以后,要联系过去的老师,从国内招两个能干的研究生,搞成合作培养更好。对了,卡尔加利也要抽空去一趟,联络联络感情,别人走茶凉。我暗想:一定要努力工作,让我的女人过好日子!

正当我沉浸在遐想之中,门被拉开了。梅兰妮诧异地问:“亲爱的,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快进来!”

“我来盖烧烤炉。”我抖掉雪花,进门脱鞋。

“我说呢,听到车库门响,却不见你进来。”梅兰妮接过我的大衣和皮包。“快吃饭吧,你最喜欢的碎牛肉蔬菜汤,还有新烤的纯麦面包,明天我给你煎嫩牛排,七分熟的。”

“好的,小甜心,我先去关车库门,要不要我帮你把腌酸菜和红肠搬到车库去?”

“红肠不用了,我一会儿要煮熟,明天拿到妈妈那里熏,要熏十多个小时呢。”

等我回到厨房在餐桌边坐好,一锅香气扑鼻的浓汤正冒着热气。梅兰妮把汤舀在我面前的盘子里,又切了一块刚烤好的白面包。我把面包掰成小块,蘸着汤吃起来。

梅兰妮晚饭吃得很少,怕发胖,她安静地看着我,问:“面包好吃吗?”

“嗯,”我把头从盘子里抬起来:“刚才我在外面闻到了大列巴的味道,估计是街角鲁斯兰和柳德米拉家。”

“大列巴,不就是黑面包吗?我们小时候都不爱吃,妈妈就骗我们说是巧克力面包。你想尝尝吗?我明天问妈妈要配方。”

“好,我很想尝尝。小时候,爸爸妈妈带我去北京的莫斯科餐厅吃过,还有蕻菜汤和基辅肉卷。”

梅兰妮想了想说:“我明天问妈妈,我相信她肯定会做这些,她们家是乌克兰裔。”

晚饭以后,我坐在沙发上看文献,梅兰妮在厨房里捞煮红肠。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壁炉里火苗欢快地跳跃,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小甜心,你今天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早?”

“亲爱的,我中午就请假走了,我去你们学校了。”

“去学校?找我?我在监考。”

“我去注册处了,我听说教职员工和家属有福利,每学期可以选修一两门课,我去落实一下。”

“啊呀,我怎么没有想到!是有这么回事。”我放下文献,想了想,说:“小甜心,我上次拿你考学的事开玩笑,你不会一直耿耿于怀吧?你不用逼着自己做你不愿意的事,那样也做不好的。”

“亲爱的,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自己想学个会计,大公司小公司都用得着,我不可能一直卖手机,对吧?”

“对,这主意好,你对钱挺有直觉的,经济越来越糟,隔夜拆借率又降了。”我由衷地夸奖到:“小甜心,你考虑问题真仔细。对了,你明天一定要去你妈妈那儿吗?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梅兰妮收拾好东西,擦擦手,走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说:“是这样,我先要去安娜家,她怀孕了,大家说聚聚,给宝宝凑点份子。我开沃尔沃去,会小心的。”

我抱起梅兰妮,放在腿上,回答到:“行,慢一点儿。咦,安娜,不是在马克莫瑞堡吗?”

“她告诉家里怀孕了,她妈只好认了,让她先回来生孩子。”梅兰妮倒在我的怀里,解开我衬衫上的两粒扣子,一面抚弄着我的胸肌,一面轻声问:“亲爱的,咱们怎么还没怀上?”

“这个,不能攀比,总有先有后。”我开始出汗了。

梅兰妮探起身,轻轻吻住我的双唇,悄悄说:“我早晨量过,今天的基础体温特别高。”

我的呼吸有点急促,回答她说:“小甜心,你很性感,可你老把做爱和怀孕联系起来,弄得人怪紧张的,影响我正常发挥。”

梅兰妮腾出双手,像藤条一般缠住我的脖子,柔声说:“亲爱的,别紧张,我有办法让你超常发挥。”

五分钟之后,梅兰妮从卧室出来。我定睛一看,顿时心花怒放,只见一个妙龄少女,白肤碧眼,金发披肩。白色的衬衫,扎在绿格短裙里,衬托出乳房高耸,腰细臀丰;光洁的腿上没有袜子,脚下一双黑色的平跟皮鞋,更显得柔情万种。

我二话不说,站起来,扑过去,一手揽腰,一手摸腿。

“小甜心,你的灰袜子呢?”

“找不到了,亲爱的,你轻一点儿,都把我弄疼了。”

“找不到最好,抚摸起来更方便,小甜心,夏天的时候你第一次来找我,就是穿的这一身校服,我一下子就爱上你了!”

“我就知道,你喜欢小萝莉,那次下大雪,你给我买甜圈吃,我就喜欢你了。”

我继续抚摸抓捏着。“两个甜圈就上钩了?成本真低。嗯?你又没穿内裤?”

“嗯,啊,上次不是说好了,以后在家都不穿内裤吗?啊,受不了了,这次别前戏了!”

我更无二话,拦腰抱起妻子,放在地毯上,一面解开腰带,褪下裤子,一面吩咐:“快,趴好,撅起屁股,分开腿!”

“不要嘛,亲爱的,还是男上女下,容易受孕嘛!”

“也行,动作快!分开腿躺好!”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把妻子的双腿架在肩上,挺胸,收腹,对准,前冲!

噢!啊!

炉膛里,火苗越烧越旺!

隐隐约约,那悠扬低沉的歌声,又飘了进来:

茫茫大草原,路途多遥远,有位马车夫,将死在草原。

车夫挣扎起,拜托同路人,请你埋葬我,切莫记仇恨。

请把我的马,交给我爸爸,再向我妈妈,安慰几句话。

告诉我爱人,再不能相见,这个结婚戒指,请你交还她。

爱情我带走,请她莫伤怀,重找知心人,结婚永相爱。

(二十一)

第二天,我起得很晚,梅兰妮已经走了,窗外雪下得正紧。我踱进厨房,早餐放在桌上,新鲜的面包切了片,连黄油都抹好了。我坐下来正准备享用,突然,我瞥见了那黑色的大理石台面,心中莫名地一阵慌乱。

我翻开电话簿,拨通了安娜的电话,安娜回答说,梅兰妮根本就没有去。我更加慌乱了,又打电话给维多利亚和奥莱维娅,也说没有见到妹妹。后来,医院的电话来了,梅兰妮出了车祸,和一辆集装箱卡车迎头对撞,当时就不行了。

我赶到医院,我的爱人,已经被蒙在白布单下。

在人的一生中,幸福常常像早晨的露水,转瞬即逝;而痛苦却如同自己的影子,紧紧相随。梅兰妮就这样走了。在一场暴风雪中,她走进我的生活,在另一场暴风雪中,她离开了我。很长很长时间,我都不能相信这是事实。

旭日高升,那烂漫的朝霞,是我爱人绯红的笑餍;夜幕低垂,那璀灿的银河,是我爱人美丽的裙纱。阴霾的黑夜,那绵绵细雨,好像我不尽的泪水;晴朗的天空,那悠悠浮云,寄托了我无限的哀思。

无论人间悲欢离合,春风还是如约而至。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我几乎每天下班,都要去看望梅兰妮。我告诉她,雪已经化了,地下室一点也不漏水,房贷利率又降了,我还告诉她,腌菜和红肠我都收好了,以后我会试着做一些。清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是我爱人欢快的笑声。

春天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秋风不期而至。我站在梅兰妮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前,瑟瑟的秋叶,飘落在肩上。我看着西边的残阳,慢慢没入教堂的尖顶。彼苍天兮,歼我良人!

我无法再去看望梅兰妮了,因为大雪已经淹没了墓碑。她是那么年轻,那么健康,想必不会感觉寒冷。

我的精越来越差,开始以为是缺乏光照,吃了维生素也不管用,后来医生说是抑郁症。

维多利亚和奥莱维娅来收拾梅兰妮的衣裳物品,我不让她们动。她们说是教区里的穷人需要,我知道她们是为我好,就没有再阻止。

她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忘记我的爱人。她们错了,她们哪里知道,这是我和梅兰妮一点一滴筑起的家,她的影子,无处不在。床铺上,残留着我爱人少女的体温;厨房里,弥漫着她刚煮熟的肉汤的浓香。

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又到了草长莺飞的时节。我的病情愈来愈重,开始影响日常教学了。系主任委婉地和我谈了话,建议我休假疗养一段时间。梅兰妮的姐姐们也打电话来,说如果这样下去,她们的妹妹在那边会很担心。

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努力把一学期的课上完,六月下旬便准备回国了。临走,我重栽了梅兰妮碑前的鲜花,告诉她我很快就会回来。

那天,天朗气新,凉风习习。风儿啊,你轻轻地吹,不要打搅我爱人的长眠。

(二十二)

灿烂的朝霞,升起在金色的北京,庄严的乐曲,报道着祖国的黎明。

每天早晨,电报大楼熟悉的钟声把我唤醒,我站在阳台上,看楼下小区里的老人们晨练和溜鸟。早饭以后,我出门闲逛,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在小饭铺吃午点,然后继续闲逛,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放。

我试图重走我少年时走过的每一条街巷,找寻我逝去的青春,然而,我什么也没有找到。很多地方,早已面貌全非,有些街巷,已经永远消失。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操着各种口音,唯独缺少京味儿。我站在那里,看车来车往,茫然若失,不知如何才能安全地横穿马路。

就这样,几个星期过去了。

这天下午,我站在永安路,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我勉强能辨认这里。我努力搜寻着,试图找出记忆中的副食店和百货商店,然而,一无所获。我像一个外地人那样,茫然地左右张望着,突然,眼前一阵模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身影一直在我脑海深处,记忆和现实一下子有了一点联系。

那是一个女性的身影,淡粉色的上衣,白色的纱裙,肉色的丝袜,白色的半高跟皮鞋,她正在向西面走去。我揉揉眼睛,没有错,可她是谁?我快走几步,跟将上去。那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停下来,一转身。我们两个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

“袁同学,袁静娴!”

“是您,您叫什么来着?四班的!”

“对,就是我!静娴,见到你真高兴!”

“我也是,十多年了!你躲到哪里去了?几次同学会都没有你,他们说你去澳大利亚了。”

“没有,没有,我去欧洲上学,后来移民去了加拿大,不是澳大利亚,不过也差不多,瞎混!”

下班的时间到了,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

袁静娴说:“你没急事儿吧?前面有个茶馆,挺清静的,好说话。”

“我没事儿,闲人一个,别耽误你的事儿就成。”

“我也是闲人,那跟我走吧,就几步路。”

我们进了一家茶馆,我抬头一看,横匾上写着两个字:茶吧。

坐定,我问袁静娴:“打老舍那会儿开始,茶馆就是咱北平一块招牌,怎么现在叫茶吧了?”

“噢,现在喜欢用吧字,卖酒的叫酒吧,卖茶的叫茶吧,上网的叫网吧,还有玩陶艺的陶吧,吸氧的氧吧。”

“那卖烧鸡的呢?”我脱口而出。

袁静娴停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对不起!对不起!”我赶紧道歉:“我平时不这么说话,今天遇见故人,一高兴,就漏嘴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袁静娴笑笑,把话题带了过去:“刚才说到哪儿了?你在加拿大发什么财?怎么也不和老同学们联系?”

“唉,我先在一家石油公司做研发,后来去大学教书,还有两年转终身教授。你问我为什么不和老同学联系,你说我一个搞技术的,走到哪儿都让人看不起,联系什么呀?静娴,你呢?还在友谊医院?老支书怎么样了?”

“我一直在医院,我还能干什么?不过我不在病房了,改搞培训,父母的路子。老支书?什么老支书?”

“噢,我忘记名字了,你们班团支书,你先生。”

袁静娴想了一会儿说:“他挺好的,在南方给外资做代理,不过他已经不是我先生,我们分手好几年了,我对他照顾不够,他在南方又认识了一个女孩子,还怀了孕,我只好退出来。”

袁静娴很平静,好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不过,我看得出来,她的内心很不好受,心口起伏不定。

我安慰她说:“静娴,离婚这事吧,放在过去是挺惋惜的,不过如今世道变了,改革开放了,实在过不下去,分手也是一种相互解脱,你说呢?”

“是,是一种解脱,时间长了,一个人过日子也就习惯了。你呢?孩子都好大了吧?”

“我结婚晚,还没来得及生孩子,我妻子就去世了。”我从钱包里取出梅兰妮的相片,递给袁静娴:“走了一年多了,车祸,当时就不行了,没什么痛苦。”

袁静娴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把相片还给我,说:“她可真年轻啊!”

“才十九岁,唉,真可惜!”我的心一阵阵痛起来。

袁静娴握住我的手说:“我在医院工作,生离死别见得太多了,这也是自然现象,你不要太难过,天堂里面是没有痛苦的。”

袁静娴的手非常柔软,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我回答说:“我只是觉得太突然,要是走了一个老病号吧,大家都有思想准备,车祸这种事,太突然。”

“你还记得教咱们代数的荆老师吗?就是那个老右派。他常说:事不如意,十之八九。”袁静娴把手收了回去。

“是,说点别的吧!”我笑笑,问:“同学们都怎么样?你们常搞同学会吗?”

“有的发展得好,有的不行,下岗待业的也有。总的来说,当年调皮捣蛋的发展得好,忠厚老实的比较苦一些。具体的我也不是太清楚,同学会我基本上不去。这聚会嘛,一般是发起来的同学,特别是刚发起来的比较热心。刚才你也说过,搞技术的没人瞧得起,我一个护士,要事业没事业,要家庭没家庭,何必往人家成功人士堆里凑呢?”

“各人有各人的过法,没必要比来比去,我宁愿归隐田园,寄情山水。当年咱们经常去郊游,多无忧无虑啊,有一次咱们去黄金海岸看海,我至今都忘不了,四个班都去了,那时文理还没分班,没有五班。”

袁静娴静静地听我讲完,黯然地说:“你出国时间长了,这里的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你没办法不和别人比,即使你不去比,人家也要来比,还有,自己比完了孩子辈还要比,比幼儿园,比小学,比奥数班,多了去了。当然,我没孩子。”

我们谈到很晚才离开,只吃了一点萨其玛点心。我把袁静娴送到她的楼下,她向我道别,我们都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一时又想不起来。

“静娴,我今天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我很少讲这么多话,还是真话。”

“静娴,我可不可以再约你?”

“当然可以。”袁静娴想了一下,说:“我四点半就可以下班,下礼拜我可以休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去远一点的地方,你提了好几次当年咱们郊游的地方。”

“那太好了,谢谢你,我明天四点半去医院门口等你。”我握住袁静娴的双手,她迟疑了一下,把手抽回去说:“我给你做老北京的东西吃,明天就简单一点,吃打卤面行吗?”

“行,我快十年没吃正宗的打卤面了。”

以后的几天里,我都在袁静娴家里吃晚饭。袁静娴的手艺很好,她做的京菜,比馆子里的外地厨师强多了。我喜欢搬张椅子,坐在厨房门口,看她打开蒸锅,把花卷一个一个取出来,小心翼翼地放进盘子里。在那缭绕的蒸气和扑鼻的饭香中,我有时会看到德朗内夫人,有时会看到梅兰妮。袁静娴有一辆大众帕萨特,饭后她会带我在城里转一转,告诉我哪些地方拆迁了,哪些地方改建了。

我看着面目全非的永定门火车站,苦笑着说:“你告诉我哪些地方没拆迁,哪些地方没改建就行了。”

袁静娴把车停在路边,缓缓地说:“以前的生活也未必有多好,我们怀念的,其实不是过去的岁月,而是我们逝去的青春。”

星期五晚上,吃炸排叉。那东西比较油,我连喝了两碗绿豆粥,放下碗,抹抹嘴,说:“静娴,你知道和外国人结婚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文化差异?”

“不是!”

“饮食习惯不同?”

“也不完全是!我个人认为,最大的问题是,吃饭不能出声儿!”

袁静娴笑了,问:“你妻子说你来着?”

“没有,她老看着我,弄得我更不自在,还有,她拿盘子给我盛汤,你说,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人多吃吗?”

袁静娴笑得更厉害了,她很少这么笑,笑过之后对我说:“以后你就在我这里搭伙,想吃什么你就说,我给你做。”

“你会做立陶宛红肠吗?”我脱口而出。

“立陶宛红肠?”

“对,就是红色的肠衣,拿在手里不掉色,咱们春游时经常带的。”

“你是说哈尔滨红肠吧?”

“对!哈尔滨红肠是山寨版!”

袁静娴想了想说:“好像是煮熟,放在一块浸了水的果木板上,架在明火上熏十个小时。”

“差不多!”我兴奋地回答。

袁静娴看了我一眼,问:“你妻子经常给你做,是吧?”

我没有出声。

袁静娴想了想,说:“以后我给你做。”

我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说:“谢谢你。”

袁静娴也看了我好一会儿,轻声说:“应该是我谢谢你。我这里一直冷冷清清的,哪里像个家?你来了还热闹一点儿。”她叹了一口气,又说:“你不知道,一个离婚女人有多难。那些男同事,本来挺正经的,知道我离婚了,没人罩着了,都来欺负我,要么不咸不淡讲荤笑话,要么还动手动脚。”

“我抽他们!”我有些出离愤怒了。

袁静娴放下碗,摇摇头,换了个话题说:“明后天是周末,你在家陪你爸爸妈妈吧。下周我休假,你想不想去外地走走,比如说那个黄金海岸?我开车走高速,很方便的。总憋在家里,对你不好。”

“好的,我很想去那儿,如果不特别麻烦你的话。”我停了一会儿,继续说:“静娴,不瞒你说,医生说我有抑郁症,当然,不很严重。”

“我看出来了,这种问题的表现之一就是特别怀旧,不过,你肯把事情讲出来,问题就不大,至少不必用药物治疗。我们可以在海边呆一个星期,会有很大帮助的,要不然怎么疗养院往往建在海边呢?”

“静娴,谢谢你。不过,我的病,我父母不知道。”

“当然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又不是什么大了不得的事。对了,伯父伯母身体好吗?”

“还行,就是血压和血脂有点儿高。”

“噢,知道了,我星期一早晨去接你,顺便给他们检查一下。”

“静娴,谢谢你,你真仔细。”

(二十三)

星期一早上六点,袁静娴就来接我。我父母起得早,他们和袁静娴在客厅里寒暄,我赶紧洗漱穿衣。袁静娴非常会做人,她带来了听诊器和血压计,趁我吃早饭的时候,给我父母检查了身体,还耐心地给他们讲述注意事项。

七点多钟,我们上了高速公路。开始,我有些紧张,不过很快我发现,袁静娴的驾驶习惯非常好,她基本上是跟随车流,不做剧烈动作。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就到了黄金海岸。

沧海桑田,十多年过去了,这里开发得我几乎认不出来,各种旅游度假设施一应俱全,和国外没什么区别,除了游客的密度。

袁静娴预订了度假村的一个套间,三楼,面朝大海。

放下行李,我直奔阳台,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顿觉心旷怡。正值中午,涛声如雷,骄阳似火。极目四望,但见沙滩如金,碧空似洗,风帆点点,浪涛滚滚。我不由得想起曹丞相的步出夏门行: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是啊,在大自然的面前,人是何等渺小,个人的悲欢离合又是何等微不足道!

“我把你的东西都放好了,游泳裤在卫生间里,你现在就换上吗?”直到袁静娴招呼,我才惊醒过来。

我回到屋里,袁静娴已经换上了游泳衣,黑色很老式的那种,衬托着她的皮肤格外白皙。我情不自禁多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抱歉地说:“对不起,光让你一个人忙了,我在大草原上住久了,看见大海很激动。”

“没什么,这些本来就是女人的事情。”

随后的几天,我们徜徉在沙滩上,看无垠的大海和快乐的人群,听远方的气笛和近处的欢歌。风平浪静,我们下海游泳;波涛汹涌,我们和别人玩沙滩排球。我的情绪,疏缓了许多,多少往事,涌上心头。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脑海,从袁静娴开始,经过林薇,德朗内夫人,海伦,梅兰妮,最后又终止于袁静娴。早晨太阳升起时,徘徊在海边,情不自禁想起她,往事涌心间。

云儿在天上漂浮,海风又响耳边,海面上波涛滚滚,船儿时隐时现。傍晚太阳落下时,徘徊在海边,情不自禁想起她,往事涌心间。海浪啊涌到岸边,又回到海里面。天空上星星闪亮,月儿时隐时现。

我的衣服都是袁静娴拿去洗的,包括内裤。她对我非常信任,从来不锁自己的门。

有一次,我推门进去,袁静娴正好在床上换衣服,只穿着紫色的内衣裤,裸露的身体非常白皙。梅兰妮离开后,我再没有过女人,一下子愣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不知所措。袁静娴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掩饰什么,半卧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这样的,好像是我在换衣服,而不是她。过了好半天,我才清醒过来,道了歉退出去。

到了星期三,我们已经很累了,上午游泳,下午和一群年轻人打沙滩排球,晚上又和他们一块儿烧烤。星期四上午,等我睁开眼,已经快十二点了。看看外面,淅淅沥沥正下着大雨,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不见。

我洗漱完毕,去推袁静娴的房门。袁静娴早就起来了,正坐在窗口读一本书,情专注而安详。天有点儿凉,她穿了一件红色碎花的连衣裙,脚上是白色平跟皮鞋,没有丝袜。我不由得想起许多年前,德朗内夫人坐在窗前读小说时的倩影。

“你终于醒了,我怕你着凉,给你盖了被子。”袁静娴放下书,站起来说。

我摇摇头,清醒过来。

袁静娴又说:“我们直接吃午饭吧,你一定很饿了。”

因为下雨,楼下餐厅人很多。我们吃完饭回来,已经一点多了。

袁静娴说:“你再午睡一会儿吧!”

我回答:“你把我当猪养啊!外面雨小了,我们在阳台上坐一会儿吧!”

烟雨蒙蒙,沙滩上空无一人,只有滚滚浊浪,扑上岸来,留下几片贝壳,然后无奈地退回去,等下一波浪头涌来,又把那贝壳收走。

“静娴,你还记得高中时来的那一次,咱们也遇上了一场阵雨,那时咱们年轻,没什么顾忌,就在雨里又跑又跳。”

“当然记得,开始大家有点儿犹豫,是你,第一个冲出去的,女生都特佩服你。”袁静娴坐在我身边,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你那时特别喜欢巴西电视剧里的一首诗,动不动就吟诵一番,后来文科班的女生都觉得你特有情调。”

“我记得好像有怎么回事儿,可我把那诗忘了。”我抱歉地回答。

“我是那河岸边的苍鹭,无情的露水冻得我直哆嗦。就像船儿抵挡不住波浪的推动,我的心里,却有个宏愿,要效仿空中的飞鸟,那样逍遥,那样自在地翱翔。”袁静娴脱口把那首诗背了出来。

我默然无语。

大海还在翻滚着,远处一道闪电,刺破云层,送来隐隐雷声。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过了半晌,我开口说到:“静娴,你知道吗?那时我们给女生打分,你的得分最高,我们都喜欢你。”

“我知道,谢谢你们。”

“静娴,我记得那天,你坐在沙滩上,你们班团支书买了根雪糕给你,你们坐在一起又说又笑,我当时心里真难过。”

袁静娴轻轻叹了口气,说:“都是命啊!你们喜欢我,可你们都没有跟我说,只有他说了,我那时候年轻,很容易被感动。”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又过了一会儿,我继续说到:“静娴,我那时最大的梦想,就是让你靠在我的肩上。”

海风吹来,夹杂着细雨,弄乱了姑娘的发梢。袁静娴默默地靠在我的肩上,轻声说:“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这样一个肩膀。”

“静娴,我问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这些年,你一直是一个人?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组织一个家庭?”

“我当然想,女人再怎么要强,再怎么独立,最终还是要做妻子做母亲,才算是完整。”袁静娴又叹了口气:“我们是老同学了,不怕你笑话,我离婚的时候,已经快三十了,我想,我总得找一个四十五岁以下的吧?问题是,如今连六十岁的男人,都想找二十出头的小姑娘。”

我无言以对。过了很久很久,我才重新开口:“梅兰妮刚走的时候,我发誓不再娶,为她守节终身,可我只是个凡夫俗子,有时会头疼脑热,有时会垂头丧气。生病的时候,我需要有人给我端水送药,沮丧的时候,我渴望有人和我分担重担。静娴,我是不是很自私,像是在找保姆?”

“没有,你很诚恳。”

“静娴,也许我太唐突,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结合在一起,组织一个新的家庭,生儿育女,相依为命?”

袁静娴弄了弄发梢,注视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平静地回答:“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已经没有什么可矜持的了。我是你少年时的一个梦,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改变了很多。你想过没有,咱们是同龄。这个年龄,对于女人,意味着高龄产妇,对于男人,魅力才刚刚开始。你为什么不接触一些年轻的女孩子呢?她们朝气蓬勃,没有历史包袱,像白纸一样。”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相信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像白纸一样。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需要很长的时间,而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静娴,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我们不会轰轰烈烈,但是我相信,我们会白头到老。”

“我也希望我们会白头到老,不过,很多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你结婚不久妻子就去世了,你经历的其实是恋爱而不是婚姻,婚姻中平淡繁琐的一面你没有来得及接触。如果你和我结婚,你会不自觉地比较,而我是比不过你去世的妻子的,因为她永远停留在十九岁,女人最天真烂漫的年龄。”

多年过去了,袁静娴变得成熟和细致,也很现实。我无法反驳她,只能实话实说:“静娴,我同意你的说法,不过,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只要没有原则上的问题,很多矛盾,我们可以共同去克服,你说呢?我们都是吃过苦的人,吃过苦的人懂得珍惜。”

“婚姻毕竟是一件大事,我已经失败过一次,不能再失败了,我们都好好考虑几天,好吗?特别是,你一定要征求你父母的同意,看他们能不能接受一个离异女人。”袁静娴说得很干脆,也很有道理,我无法不点头称是。

不知何时,雷雨已经过去了,云开雾散,西边一轮夕阳,斜斜地照射下来。海面上风平浪静,波光粼粼,成群的海鸥低低地盘旋着,发出阵阵欢快的叫声。

“我们科有两个小护士,二十二三,很漂亮,也很温柔,和我年轻时差不多,我觉得挺适合你的。”袁静娴忽然自顾自地说起来。

我先是一愣,马上就明白过来,反问:“家境怎么样?她们想找什么样的?”

“家境很好,走门路进来的,她们说是就喜欢做学问的,踏实。”

“太好了,有照片吗?”

“照片?”袁静娴坐直身体,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问:“我给你安排直接见面不就行了?”

我侧过头,看着她说:“我有两个学生,国内招的,人品不错,就是没什么用,出国不久,女朋友在国内就跟了小煤窑老板。两位同学老大不小了,总在实验室看色情网站,什么色中色之类的,影响不好,我一直想着解决他们的个人问题。”

“原来是这样。”袁静娴暗自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被我察觉到了。

她重新靠在我肩上,我顺手揽住她的腰。

夕阳渐渐沉入水中,半个海面被染得通红。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袁静娴情不自禁念出两句唐诗,我跟着接下去:“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我们相视一笑。我半开玩笑地问:“将来我们的孩子,语文肯定差不了。静娴,你喜欢孩子吗?”

“当然喜欢,当初我连超生的罚款都准备好了。”

“那你准备生几个孩子?”

“我?没想好呢,先来三个吧。”

多么似曾相识!想起梅兰妮,我一阵心酸。袁静娴依偎在我的身上,不声不响。

暝色四合,落日最后的余辉,映着绚丽的晚霞,渐渐消失。一阵清风,从海上徐徐吹来,送来阵阵涛声。我们没有再讲话,就这样坐着,直到半轮明月,爬上天际。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二十四)

几天以后,我和袁静娴结婚了。婚后,我马上终止假期,提前回到埃德蒙顿,收集资料申请妻子团聚移民。东西寄出去之后,我去梅兰妮的墓前整理花草。我告诉梅兰妮,另一个女人要住到我们家,代替她为我生儿育女,洗衣烧饭。

这天,天气很好,一丝风也没有。田野静悄悄,四周没有声响,只有忧郁的歌声在远处荡漾。牧童在歌唱,声音多悠扬,歌儿里回忆起心爱的姑娘,多么不幸,痛苦又悲伤。

圣诞节前,袁静娴突然打电话来,说使馆通知她一月初去面试。袁静娴很紧张,说我们结婚太仓促,也拿不出婚礼的照片,担心使馆会认为我们是假结婚。我赶紧飞回北京,演练了一番,然后亲自陪她去使馆。

那天早晨,天很冷,还飘着雪花。实话说,我也有些紧张,这种事情,如果出了差错,反反复复拖几年的都有。袁静娴进去没几分钟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文件袋,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我起身迎上去问:“怎么这么快?材料不全吗?”

袁静娴回答:“我也不知道,就问什么时候结的婚,然后就让我去体检。”

“体检?你通过了!”我高兴地拉了她便走。

袁静娴不敢相信,问:“有这么容易?”

“今天签证官心情好。走吧,回家!”

到了家里,我们仍然不敢相信事情这样顺利。我感慨地说:“这几年我够不幸的了,我的霉运终于到头了。”

袁静娴一面脱掉大衣和靴子,换上平底皮鞋,一面温柔地回答:“都是因为你娶了我,我算过命,很旺夫的。”

“是,静娴,谢谢你。”我松了一口气,看着妻子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袁静娴今天穿得很正规:白色的羊毛衫,黑色的呢裙,黑色的长筒丝袜,虽然是平跟皮鞋,依然亭亭玉立,风情万种。我一面欣赏着妻子,一面慢慢地走到她面前,扶住她柔弱的双肩,赞叹到:“静娴,你真漂亮!”

“我已经是你的妻子了。”袁静娴低下头,有些害羞地回答。

我温柔地搂住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你知道泡妞的最高境界吗?就是泡自己的老婆。”同时,我一手伸进她的裙子,抚摸她结实的臀部和圆润的大腿。

“别闹,大白天的,窗帘还开着呢。下午我去医院打声招呼,我要辞职,让他们好尽早安排。”袁静娴半心半意地挣扎着,试图推开我。

我的欲火被挑起来了,一面加大手上的力度,一面问:“医院?对,医院!美人儿,你有没有护士制服?白大褂也行。”

“我早就改做培训了,不过,老早以前当小护士的时候有一套,好像就在家里,不过不是白色,是粉红色的。你轻一点儿,把我弄疼了。”袁静娴气喘嘘嘘地说。

“小护士?粉红色?太好了!我放了你,快找出来换上!”我松开手。

袁静娴整了整衣裙,娇嗔地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然后,转身进了卧房,把门关上了。

太好了!我一拍大腿,脱个精光,冲进浴室飞快地洗了一下,然后披上浴巾,蹑手蹑脚地俯在卧室门上: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我敲敲门。

“下一个!”还挺是那么回事儿!我推开房门,只见袁静娴端坐在床边,一身浅粉色的护士套裙,肉色的丝袜,白色的平跟皮鞋。窗帘已经合上,昏暗的台灯照着新铺的床单,温馨而又暧昧。没等我动手,下体自己一挑,浴巾就落在了地上。

“护士姐姐,我有病,我难受。”我走过去,站在小护士面前,肉棒直撅撅地晃来晃去,黏黏的液体,已经渗了出来,在温暖的灯光下,晶莹透亮。

“什么病?医生不在,我当班,小问题也能处理。”

“护士姐姐,急病,我性欲亢进!”

“性欲亢进?好治!趴下,撅起屁股!我给你来一针雌性激素!”

“别,护士姐姐,我从小怕打针,还是保守疗法吧,您趴下,您撅起屁股,让我去去火,病就好了!”

“胡说!谁给你去火?我是纯洁的白衣天使,你出去,我要叫保安了!”

“别介,护士姐姐,白衣天使去火,效果最好了!”我不再废话,把小护士拎起来,探进裙子,扯下内裤。

“噫?还纯洁的白衣天使?内裤都湿透了!”我一面乱啃,一面乱摸。

小护士又急又羞,不住地扭动着。“嗯!啊!走廊里还有别的病人!我要喊了!”

“别的病人怎么啦?老实点,不然我叫大家都来去火!”

“别!千万别!我给你去火,乖乖地给你去火!”小护士停止了挣扎,她害怕了。

我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分开双腿,跪在其间。

“等一等!你不是喜欢人家撅着,让你从后面去火吗?人家这就趴好,撅起屁股,让你好好地弄!”

天哪,这是我端庄娴淑的新妻子吗?简直比海伦还要骚!

“这次算了,饶了你,男上女下,容易受孕!”

“啊?你还要把人家弄怀孕?让人家怎么有脸见人?”

我更不答话,把小护士的双腿架在肩上,噗嗤一声,全根尽入。

啊!噢!

冰雪开始消融的时候,袁静娴的移民纸发下来了,同时还有一个好消息,她怀孕了,说可能是个女孩儿。我们都很激动,电话里,袁静娴让我考虑孩子的名字。我犹豫了一下,问:“静娴,我求你一件事,如果真的是女孩儿,能不能叫梅兰妮?”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温柔的声音:“梅兰妮,多好听的名字,就叫梅兰妮吧!”

五月初,我回北京接袁静娴,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车子送给了袁静娴的妹妹,房子没有卖,也交给她照看着,看看能不能租出去。

临走的头天早晨,我们默默地收拾行李。袁静娴递给我一个旧硬皮本,我打开一看,原来是高中毕业时的留言录。

“静娴,我记得没给外班女生留过言。”

“有你的一页,在最后面。”

我翻到最后,空白的一页纸,一朵塑胶封住的小花,贴在正中:紫色的丁香,五片花瓣,栩栩如生。十多年了,多少欢乐,多少痛苦,多少成功,多少失意,恍若隔世。

我合上本子,还给妻子:“静娴,我想再去看看那些花。”

“没问题,门房就是原来总务处的李老师,前年他老家亲戚来看病,还是我帮他联系的。咱们现在就走吧,我带你去,菜市口改十字路口了,你可能会迷路。”

学校变了许多,教学楼是全新的,不过那丛丁香还在。快到中午了,天气非常晴朗,和暖的南风拂过树梢,令人慵懒欲睡。那灿烂的丁香丛中,好像立着一个女生,淡粉色的上衣,白色的纱裙,白色的运动短袜和白色的网球鞋。一个清瘦的男生,站在旁边,正把一朵花交给女生,那女生低着头,羞涩的样子。

“想什么呢?”袁静娴轻声问。

“噢,没什么。”我惊醒过来,笑笑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找五瓣的紫丁香,但是我再也没有找到。本来,我们家后园子里有一丛野生的紫丁香,造房子的时候被铲掉了,梅兰妮伤心了好一阵子呢。”

“我弯不下腰了,你自己再找找看!”

“不用了,那花,其实就在我的心里。”我摇摇头。

袁静娴没有再说话,看似很随意,伸手从花丛中摘下一朵,放在我的手里。我定睛一看:五瓣紫丁香!

我终于得到了我的五瓣紫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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