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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破营杀将(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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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茶过后,十二微微醒转,环视周遭,默默流泪。安鸿见他恢复,歉然道:「如此,非我所愿!」

十二哽咽应道:「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与安公子无干!」用手一指魏庆,怒目道:「只是恼恨这厮痛下杀手!我孟门弟子见二师公死于非命,悲愤之下才冲上前。我孟门与你结盟抗金,你怎能下如此狠手?待金人退后,我必杀你以报此仇!」

魏庆置若罔闻,只冷冷看着十二。安鸿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岔开问道:「适才你二师公死前,说引两路金兵至诸葛砦,是皆在砦前安下营盘了么?」

十二眼瞪魏庆,口中答道:「那千余金兵是一同来到,并非两路。」

安鸿吸了口冷气道:「不好!大哥并不知金兵援军已至,今夜率众劫营,或恐有失。魏庆,你可记得来时道路?」

魏庆颔首道:「记得。」

安鸿飞速道:「甚好!你尽快回砦,将此消息禀告你家将军。若是兵马已出,便请守砦之人速去接应。万不可使你家将军有失!」

魏庆亦知紧迫,抱拳行礼,便要离去。行了几步又止住,自怀中取出一面杯口大小铜牌抛与安鸿道:「此乃吴经略贴身侍卫腰牌,公子至军营出示此牌,便可求见吴经略。」言罢要走,十二忽掷来一物,冷硬道:「此乃我孟门所用示警火信!」

魏庆接物在手,揣入怀中,向着十二郑重一礼,扭头便走。安鸿在旁诚挚道:「多谢!」十二将头一扭,流泪道:「给火信又不是为了你等!守砦亦或劫营,皆是我孟门兄弟!」

……

「只射火旁,莫顾其余!休让金狗熄了营火!」

折翎一声令下,本是分散的箭支渐渐集中成一波波箭雨,洒向火边之敌。营中篝火明亮,化作催命之符,金人避之惟恐不及,个个东逃西窜、狼奔豕突。忽一声队正呼喝,闻声之人纷纷取盾自保。十数息间,越来越多的兵士取盾结阵,渐成规模。盾阵既成,慌乱亦消。金人队正留心营外洒来箭雨,每波仅有二十余,等了几波,亦是如故,遂下令盾阵向营外逼出。喊话发令时,略为无备,将头肩露出了些许。无翎一箭自黑暗处如电而来,将金人队正两个太阳穴射了个对穿。

无人发令,盾阵步伐不一,露出些许缝隙。营外黑暗中大多箭支虽依旧打在盾上,但每波中总有三支箭透隙而过,带出几名金兵死伤。

搅扰片刻,金阵中又有一队正接替喊话,盾阵重归齐整,那三支箭亦无计可施。盾阵又推进些步,看看已过营围,来在林木之前。夜色中忽飞出一箭,破盾而入,射死盾后金兵,又将尸体带飞数尺。两支箭紧随破盾之箭,自缺口处射入,收割金人性命。如是几番,金人又将盾阵向后退了些许,黑暗中那破盾之箭也似难以为继,不再射出。金人队正见阵脚稳住,遂再发呼喝。盾阵后一直隐而不发的弓箭手起身拉弓放箭,也不求准头,只是集中了向林木黑暗中回射。

金人箭术,亦是强横,射程比箭营中人亦是不遑多让。若不是折翎与众弓手藏在黑暗之中,恐已多有折损。折翎等躲避一刻,再回射一刻,几次下来,所携箭矢眼见将尽。折翎环视左右箭筒,对身旁砦丁颔首示意。砦丁自怀中取出一枚火信,扬手施放,花灿漫天。

天上火信方熄,金人军营正中忽有几座帐幕腾起熊熊大火。营中金人,惊魂方定,本以为盾阵在前可保无虞,不料营正中居然火起,登时混乱。营内火光之中,趁适才金人慌乱时潜入的赵破砍翻几个金兵,大喊了声「杀」,便向营左杀去。与此同时,营外亦是杀声大起,左右各一路人马,借着火光杀进营中。

营左一路,二十余人,为首者乃是陆大安。一口朴刀上下翻飞,在火光中舞成一条银龙,当者立毙、所向披靡。身后砦丁见他勇武,士气大振,一个个如狼似豹,扑入营中。营右一路,亦是二十余人,为首者乃是老坑。队伍突入之处,恰是金人伤兵所在角落。老坑砍翻一个金兵,看看周围,咧嘴笑道:「弟兄们,咱们运气好,捡了个现成。随我杀金狗啊!」一队人若虎入羊群,尽意屠戮。

金人盾阵见营中生变、惨叫连连,瞬时骚动起来。队正大声呵斥,却是压制不住。折翎在暗中看了个真切,遂大喝声「放箭」,带着一众弓手将余箭一股脑放出。金人盾阵被箭雨侵了空隙,死伤之下立时大乱,队正无奈下令后撤。折翎借着此势,带领众弓手持短剑冲出林中,随后追杀。

金人三路受敌、突变起于腹心,又兼夜色笼罩、分不清来敌数量,遂满营皆乱。盾阵人众乃营中精锐所在,虽受弓手追杀,亦有大部退而不乱。金人队正见局面已难以收拾,只得下令弃营,指挥尚在一处的盾阵人众在营中收拢散兵往营后退却。折翎及陆大安见机较快,金人退出营盘便喝止追击,老坑所部正杀的兴起,衔着金人队尾杀将出去。折翎大声呼喝,为时已晚。退入黑暗林木中的金兵一阵乱箭射来,将冲在最前的几人射倒在地。老坑醒悟,带余部退回,懊悔不已。

折翎见眼下与金人明暗易处,忙约束全军暂退。选了陆大安、晏虎、郝挚几人去四处放火、烧毁营帐、阻断金人视线,又令老坑带人于砦中搜剿兵器粮秣。

待众人分头行动,方拉赵破至一边道:「金人数量与适才赵兄所讲营火之说大有不符!我度其数量,应在三百上下,且有伤者不少。依我本意,今夜劫营实为骚扰,只杀些金兵使砦中兵士莫畏战也就是了,不料此时竟可以数十人迫其弃营而去。交战时,你可见扑散了么?」

赵破摇头道:「未见。开战前我奉将军令,去营右埋伏,却发现巡哨者颇少、守把稀松,遂将队伍交给老坑,带了两名擅潜行的弟兄潜入。直摸进中军,发现营帐内竟空无一人。恰逢将军发号,这才趁便点起火头。」

折翎思索数息,忽有所悟道:「赵兄,自砦子通此处,可是只有来时那一条路么?」

赵破摇头道:「林地甚广,数径皆可通行。金营中尚有我孟门子弟,寻路却是不难。」

折翎吸了口冷气,沉声道:「不好!扑散怕是率兵趁夜取砦子去了!」

赵破道:「将军不必忧心。砦子绝险,墙上又有防备,万万不是三五百人可以攻下!」

折翎道:「扑散乃久用兵者,怎会不知此点?他一意要去,定是……」

赵破见折翎语焉迟滞,遂凝眉思量,不多时大悟道:「砦中有内应!」

折翎颔首,刚要说话,忽然目光一闪道:「怕不是内应,而是援军!」

赵破顺着折翎眼光望去,才发现两人说话间,砦丁已经在营中搜罗出恁多粮食,远超千人所携,在一角堆得小山也似。折翎与赵破对视一眼,再不迟疑,下令尽速收兵回援。砦丁依令将无法带走的所有物事付之一炬,霎时火光冲天。军行已远,仍然可见天空染红半边。赵破回望叹道:「幸得金人伐木为营,空出许多白地,不然这山火势头恐难扼制了!」

折翎亦回望道:「山火便如同我等来袭,乃是金人需担心之事!走吧!」

……

魏庆心中着急,于路低伏高窜、毫不停歇。到了约来时一半多路程之处时,只觉真气难以为继,身上新伤及左眼凹陷中隐隐作痛。无奈只得停步稍作歇息,待气力回复些许,再起身赶路。行之未远,天边明月破云而出,一瞬,又重回云后。就在此刹那间,前方树后似有利器反光,微晃即逝。魏庆心生疑窦,蹑足绕了个大弯摸到树后,只见两名金兵正在树后警惕地向外张望。魏庆抽出袖中锥,轻身一跃,臂分左右,瞅准二金兵脑后刺下。金兵闻身后衣袂之声,欲回头已晚,被铁锥自脑后至嘴中刺个通透,一声未发,死在当场。

魏庆铁锥建功,双手一松,揽着二金兵尸体将其悄悄放倒。加倍小心了前行,果在半里之外又发现两名哨探金兵。魏庆依样施为,却不料其中一个金兵颇为聪明,闻声便矮身向外滚开,魏庆再出手已是不及。那金兵逃开之后也不出声,只是在林木间绕着往诸葛砦方向奔跑。魏庆在后坠着急赶,眼见追上。那金兵绕过一棵大木,木后两口刀让过金兵,无声无息的向着魏庆兜头劈来。魏庆闪身躲过,正要还手突刺,又有几名金兵闪出攻击。这批金兵手头颇硬,一时间占尽优势。

魏庆奈何其不得,心中又记挂报信之事,于是虚晃一招,转头扎进身侧林中几名金兵随后追入,紧紧咬着魏庆不放。林中亦不太平,隔三差五总有一两名金兵突出。十几株木过,围堵金兵已有数十。魏庆见此情形,心中更是焦躁,东杀西撞之间,已来到砦前木栅不远。正欲冲林而出,身前闪出一长大人影,刀风凛凛,寒气逼人。

魏庆脚步倏地一停,硬生生化前掠为横纵。虽是避开刀锋,体内真气却是一阵翻涌。长大身影那口刀毫不停歇,紧追着又是一记劈来。魏庆无力再躲,遂咬牙将手中铁锥搭成一个十字,举高准备硬抗。谁知那人刀锋忽转,由竖劈化斜切,缘着铁锥一头划向魏庆肩头。

魏庆趁对方变招,足下用力,一个侧跃摔在地上。虽然狼狈,但终于脱出刀影笼罩。对面那人凝刀不发,操古怪语气问道:「你,折翎?」

魏庆不理,起身再奋力一跃,终出得密林。一日之内,战胡女、冲金营、愤离丧、往返赶路、身眼被伤,终至强弩之末,只感足下发软,忙伸手扶了木栅站稳。那长大身影迈步出林,云内微弱月光照于其面,正是金将扑散。他瞥了瞥魏庆,摇头道:「可惜!」挥手示意亲兵围剿魏庆,又唤来一人叽里咕噜吩咐了几句,接过一件黑褐色斗篷将自己全身罩住后,绕过木栅往砦前斜坡而去。

魏庆所立之处,乃密林与木栅交接所在,离斜坡小径尚有段距离。此刻见扑散装扮怪,上小径往砦子处走,心内只觉不好。方欲探手入怀,取火信施放,得了扑散吩咐那人已与众亲兵一拥而上。魏庆游走接战,虽刺死刺伤几人,却难耐金兵人多势众,身上腿上又添了些伤口,渐渐乏力,身法缓滞。金兵见他情状,不愿为困兽多添伤死,只是围住他做车轮大战,意图将其耗至油尽灯枯。

不一刻,林中深远处忽然传出一声闷声惨呼。木栅旁围攻的众金兵闻声皆怔,而林中惨呼及兵刃相交之声越来越近、亦愈发密集。魏庆趁金兵分,将手中双锥奋力掷出,自怀中取出火信,便欲扬手施放。恰此时,林中两道身影破空而出、杀入金兵群中,斩瓜切菜般放倒全数围攻金兵。一人毫不停歇,越木栅向砦子疾冲;另一人扶住摇摇欲坠的魏庆,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安公子可是无恙?」

魏庆定睛一看,扶己之人乃是赵破。摇摇头振奋精,先将火信施放,后道:「安公子单剑屠金营,安然无恙。得知金兵援军至,命我回来报信。」说罢心头一松,晕厥过去。

空中火信璀璨,化做尘灰下落。折翎一掌打死名金兵,跃在一大木枝杈上,借火信微光瞰视砦前斜坡,不由大惊失色。砦前密密麻麻布满俯卧金兵,或用黑褐色布块遮蔽、或浑身裹满泥浆,与土地浑若一体。金兵尾端在自己脚下不远,前端已至护河,怕是有千五六百之数。近处一人见天上火信,一跃而起,刀指前方做发令状,口中咿呀大喝。众金兵闻令跃起,野兽般冲往砦墙。几架歪歪扭扭的厚木板经众人之手由后向前传送,离护河越来越近。

折翎搭箭,射死一名抬传木板的金兵。正要搭箭再射,余光瞄到一箭飞来,忙侧身让过。斜坡上扑散持弓大吼道:「折翎,来这,死!」

折翎视作不见,充耳不闻,搭箭再射木板旁金兵,扑散亦是继续箭射折翎。

折翎虽是分心避让,却依旧箭无虚发,怎奈金兵势众,难阻木板行程。望向砦墙,依旧无声无息,黑暗一片,竟是一矢未发、一人不见,如同不曾望见火信一般。

扑散箭射折翎,连续不断。折翎望砦墙心急失,躲避稍慢,被一枝箭划过脸颊,带出一道血痕。扑散见状举弓大笑:「哈哈……破军!哈哈……杀将!」

扑散正笑间,砦墙之上忽发一声喊,数十火把几乎同时燃起,照的墙上亮如白昼。折翎扑散皆愕然,转头望去。墙下金兵亦多怔,攻势一缓。墙上弓手搭箭垂弓、齐齐整整站做一排。正当中风慎右手持扇当腹,左手捻须,姿容儒雅,襕衫被火光映的雪白耀眼,颇有仙之概。只可惜脸颊青肿,手中扇乃是不知何处寻得的农家蒲扇,不伦不类,使风采稍逊。

趁众兵皆静,风慎眯眼喊道:「尔等狄戎,犯我疆土。可知此间诸葛武侯之魂尚在?今日武侯附于吾体,定教敌寇片甲不留!」

攻砦金兵连扑散在内,能说宋语的仅是凤毛麟角,说的通顺的是半个也无,风慎这几句文邹邹的话语没一个听懂。不待他说完,亦不待扑散下令,便又呐喊着使刚刚到护河边的木板搭起桥来。风慎见状怒道:「岂有此理!真是对牛弹琴!」

说罢,右手将扇向前一招,垂弓的弓手将弓抬起,箭头处竟裹着燃烧的火布。箭矢穿空而下,金兵纷纷躲避。箭矢落于地上,惹起一阵噼啪爆裂之声,人群之中火星四溅,兵士衣物多有引燃。风慎将扇交于左手,又是向前一招,砦左火光不及之平滑峰顶便掷下许多缸罐来,密如冰雹。缸罐之中,满是助燃油物,砦前瞬间化作一片火海。攻砦金兵所携黑布,此刻成了上好的烧料,持布之人,个个如同火炬一般。裹着泥浆的金兵占了便宜,带着身上泥浆未满处的明火,哭爹喊娘向回飞奔。有鞋子起火之人,奔跑时引燃地底所埋之物,引起一阵大火,再奔几步便倒地无声。

这一场大火,直映红天际,峰顶王锦及一众砦丁正拍手庆贺,动作面孔皆被照了个清晰。砦墙较左峰矮甚,且上端为木质,此刻火势太大,若没有护河隔绝,定要遭受池鱼之殃。李豫在一旁沉着脸,一面指挥砦丁将早已准备好的水不停歇的浇在砦墙上以防火患,一面不满的对风慎嘟嘟囔囔。风慎此时春风得意,他人所言皆不入耳,只看着墙下金兵惨状哈哈大笑。忽一股浓烟飘来,正被他吸入喉中,立时咳嗽不止,涕泪交流。

扑散在后目睹此火,睚眦欲裂。树上折翎见金人多被烧死,心下不忍,转头不欲看时却恰好见了扑散对着火场大吼,遂张弓大喊道:「扑散!破军!杀将!」

待扑散回头来看,便一箭射出。

扑散适才以箭射折翎,刀尚在鞘中。此刻见折翎箭至,便挥手中弓拨打。待折翎射来一箭随弓而落,正要取箭回射折翎,不料那箭后还有一箭,直直插入自己咽喉。

折翎连珠箭功成,收弓冷冷看着扑散道:「此箭长二尺五,点钢为镞,尾端设凹槽三,得真气之御,以某名为翎,号曰穿云。死于此箭,尔心可安矣!」

扑散怒目瞪住折翎,一把将颈中箭矢拔出,鲜血喷溅之下张嘴大吼,出野兽之声。三五息后,吼停身倒,再无生机。不一刻,溃兵带火四散奔逃,引熊熊大火将其尸身化作飞灰。

砦墙、峰上及赶来的劫营人众皆望火大呼,群情高亢。折翎仰首望向云间明月,喃喃道:「云儿,你知否?此乃战端方起耳!你在天上,定要保佑我守住此砦。击退金兵之日,便是你我团聚之时!」

(第一部 穿云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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