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跟背后的大厅有一堵墙相隔着,从那边隐隐传来鱼肉香气与烫着的黄酒气味,还有两个人喝酒划拳的声音。我不想惊动这些人,幸好房间大部分都集中在天井四周。稍一思考,先是从手边的那间厢房找起,房间老旧的木门上挂锁并不能难倒我,我仔细搜索了三间厢房后,发现里面什么家具都没有,整整齐齐的码着不少硬纸箱,里面都是些昂贵的香烟和土特产之类,我没有过多的翻看,确定不是我的目标后就退了出来。
最后,天井这边都被我搜遍了,唯一没有被搜到的房间剩下大厅以及入门的厨房对面那间屋子,只不过厅子当中的桌上还坐着两个中年汉子,我瞧了瞧蹲在桌子下方那只正在啃骨头的黄狗,心中突然有了计较。从照壁上掰下一小块石头,朝敞开的大门口阴影中扔了过去,那只警觉性很强的黄狗一下子窜了出去,站在门口处狂吠不止。
两个汉子闻见黄狗的异常举动,虽然已经喝了不少酒,但还是反应很快的站起身来朝门口看去。我趁机从阴影中闪出,手掌迅速的切在两人脖颈后方的大动脉处,两人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晕倒在地,我顺手拿起桌上的半只烧鸡扔给那只黄狗,被熟肉诱惑的它立即停止了乱叫。
我确定屋中再无其他看守后,径直走过去开锁进入那间屋子。一开门扑面而来的尘土弄得我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屋内仅有的一盏白炽灯已经很旧了,一闪一闪的发着昏暗不明的光线,并不很大的屋内用三合板隔开两间,外头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土灶,到处堆满了各种破旧家具与杂物,我仔细翻了一遍,除了几个绣架外都是很普通的农家物件。
从这些杂物中间勉强留着的通道挤了过去,我掀开一条挂着的破旧花布,走进里面用三合板隔成的里间。20平方大小的屋内并排放着两张矮床,里面的稍大些,外面的比较长,除此之外屋内就摆不下其他东西了,剩余的空间只容许一个成年人落脚,床上堆着几个老式的藤条箱子,上面杂乱用一些报纸和海报挂历遮着。
里间有一个向外的小窗户,借着户外透进来的光线,我掀开了盖着的挂历海报,把那些藤条箱子取下来查看。前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旧衣服,从款式大小来看以女人的为主,其中有几件好像男孩子的,但衣服上都重复修修补补了多次,可见这家人经济上是多么的拮据。当我翻到最后一个藤条箱子时,才找到此次最大的发现。
这个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照片和纸张,我先是拿起那几张纸看了看,里面无非是些欠费催缴单和学校的开学通知。我再拿起照片翻开一看,前几张都是黑白照片,照片里只有两个女性,一个就是我先前在怀表上看到的那个女子,也就是李婶口中所称的姚娘吧。
照片上姚娘的年龄应该有30左右了,已经不复怀表中青春少女的清秀,整齐的短发下那张脸上颇有风霜的痕迹,依然清澈的眼中带着些许忧郁,瘦瘦的身子穿着很普通的白衬衫黑裤子,站在我身处的这栋老房子前。她左手搂着一个10岁左右的女孩子,右手扶着一个小一点的男孩子,那个男孩虽然脸蛋看上去还很幼稚,但身高已经跟女孩子差不多了,这两个小孩身上的衣服都很破旧,面目有些模糊看的不是很清楚。
我拿起第二张照片,这是一张2 寸大小的黑白个人照,照片里是一个20出头的年轻男人,穿着60年代的军装和圆顶军帽。这男人国字脸,高鼻梁,浓黑眉毛,十分英俊,而且五官轮廓里有股凛然正气,双目炯炯有的盯着正前方,抿得紧紧的双唇透露出坚定的意志。我一看就从照片上找到了韦叔的痕迹,虽然在南山岛见到的他已经饱受伤痛摧残,但从那脸型和眼来看,这应该是他年轻时候的照片。
找到这张照片让我激动不已,因为寻寻觅觅这么久,兜兜转转的我总算找到韦叔的过去,总算没有辜负他对我的恩情与嘱托,看来这次鸟山镇真的是来对了。
不过换个角度一想,要不是韦叔在南山岛救了我,我就不可能健康的回到白莉媛身边,要不是我与白莉媛的母子关系,我就不可能从她口中得知鸟山镇的线索,也就不可能一路追踪找到这栋宅子。这一切从开始到收尾,好像都与鸟山镇有脱不开的关系,没想到我与韦叔之间还有这样的牵绊,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等我拿起最后一张照片,却好像遭到雷击般浑身一震,双目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张照片是唯一的彩照,上面只有两个人,一个18岁左右的年轻姑娘站在右侧,她发育得极好的胸部在白色T 恤上高高鼓起,下身一条蓝色的牛仔短裤,两条不是很长但比例极好的纤细白腿踩在白色运动鞋里,她乌黑靓丽的长发很自然的披在肩上,白皙清秀的脸蛋上带着青春的气息,俨然就是年轻十几岁的姚颖。
这个年轻姚颖脸上的笑容灿烂,她一只手在身后抱在站在左边那个男孩的腰间。这个男孩足足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瘦瘦的身体配合着他高高的体型,显得身上穿着的背心短裤有些赶不上四肢发育的速度。当我的目光移到男孩脸上,那一瞬间我呆住了,这男孩的头发理得短短的,脸上带着阳光日晒的健康颜色,但五官轮廓却与我极为相似,就好像自己突然年轻了7 、8 岁,穿越到这张照片中一样。
我想起来了,姚颖曾经对我提过,她有一个弟弟跟我长得很相像。我当时并不是很注意这句话,今天看到这张照片才明白她的意思,果然她弟弟第一眼看上去跟我是极为相似,从姚颖的叙述来看,这个男孩应该比我要大好几岁。不过我隐隐约约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但此刻我也分析不出太多的东西,这个屋子内能找到的信息就这么多,再做停留也无多大意义。我将这几张照片放入口袋,然后把藤条箱子恢复原样摆好,然后关上门走了出来,大厅里躺着的两个汉子还未清醒。我把大门关好后,还是从原路爬墙出去,顺便将自己的指纹足迹都搽去,只留下那只黄狗在屋中汪汪直叫。
在返回老宅的路上,我脑子里一直想着刚才在姚宅发现的照片。按照李婶的说法,姚娘跟韦叔是在外头认识的,姚娘生下姚颖后便独自回镇上生活,过了好几年韦叔才来镇上,之后姚娘又添了个小男孩,然后韦叔就独自离开,从此之后再也没回来过。而姚娘因病去世后,则由姚颖独自抚养男孩长大。照这样说,姚颖的父亲就是韦叔,姚娘应该是韦叔的妻子了,只是为何像韦叔这么英勇侠义的人,会把自己的妻儿丢在家中不顾,这里头肯定有什么文章。
我反复琢磨思考着这个问题,脑中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好像应该想起什么又想不出来的样子。真该死,记忆中肯定有什么地方出差错了,我突然觉得自己的额头顶端隐隐有些生疼。
算了,现在别想这个了,我还是先回家再说,白莉媛还在家中等着我呢。想起白莉媛的玉容与她离别时依依不舍的表情,我心头又是一热,脚下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由于我是步行,又不想穿过大街回镇子里,所以走的是镇外沿着河堤的一条小道。这条小道的尽头有一条横跨河面的桥,桥左边通往大舅舅家所在的开发区,右边则可以到达我们现住的老宅。而紧挨着河堤小道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夏天的时候是镇上居民消暑的好去处,也是年轻男女们天然的幽会场所,当然这个时节是很少有人跑到那里去的。
不过当我快要走到那条桥附近时,却看见有一男一女正朝着树林方向走去。
我心中暗笑,想这对野鸳鸯也太节省了吧,这么冷的天气不去开个房什么的,大黑天的跑到林子里挨冷受冻。我微微摇摇头继续向前走着,当走到桥头的时候,那对男女也快要走到树林边缘,借着桥头路灯的光线,我朝他们背影看了一眼。
只见那男的身材颇为高大,上身穿着棕黄色的皮衣,下身黑色牛仔裤,头上光溜溜的没有半根毛发,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小年轻;他身边的女人戴着个黑色宽边大檐礼帽,一件黑色风衣将她饱满有致的身段裹得紧紧的,脚上穿的黑色的长筒靴鞋跟有7 厘米左右,再加上女人那两条极长的美腿,站在男人身边只比他矮了一点点,虽然从背后看不清女人的年龄面貌,但从这窈窕的体型来看应该挺漂亮的。
我没有很认真的看这两人,毕竟他们喜欢跑到树林里野合与我无关,只不过那个女人的两条长腿很是显眼,让我不得不多看了几眼,心中不由得想起了白莉媛。
白莉媛——对了。我抬脚刚要踏上桥面时,脑中突然「轰」的响了一下。那双长筒靴,看上去有点熟悉,我曾经在另外一双摇曳生姿的长腿上见过。
想到此处,我忍不住回头再看去,那对男女已经快要走入树林了,我按耐不住心头的疑虑,回身跟了上去。借着路灯的余光,我越看越觉得那个女人就是白莉媛,不——她就是白莉媛,因为我看到那双长筒靴尾部有一圈白色绒毛装饰,前不久我曾经亲手将这双长筒靴从她那摄心动魄的美腿上脱下。
白莉媛曾经告诉我,那双长筒靴是Ferrgmo 最近刚出的款式,这样一双原产地意大利的大牌长靴标价800 美元,在鸟山镇这个地方要找到第二双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装在靴筒中那对又长又直的美腿了。这个穿着长筒靴并且有一双美腿的女人只能是白莉媛,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可是,为什么是她?白莉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轻易外出的吗?她不是应该在老宅等我回来吗?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夜晚,跟一个陌生的男人走在镇外的小路上,而且他们还并肩走进了那个幽暗的小树林。
带着这些疑问,我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小树林里的树木挺茂密的,但由于现在是冬天的缘故,掉光了叶片的树枝光秃秃的指向夜空,从空隙中漏下的些许光线使得能见度还算不错。一个秋天的落叶堆积在树林中松软的泥土上,经过雨水的混合湿润,使得地面有些泥泞,那对男女的鞋子踩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响声,我借助着树干的阴影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多年刻苦训练出来的追踪技巧,让我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那两人并不知道有一双蕴含怒火的眼睛正在背后盯着,只顾边说着边朝树林深处走去。他们大概走了十分钟左右,到了树林深处一块小小的平地处,这里树木的枝干更稀疏了,脚下的地面也没有那么潮湿,那个男人背对着我停住了脚步,拉着女人的手好像在说着什么,这个角度下我可以看清楚女人的侧面。
虽然那顶斜斜的黑色宽边大檐礼帽的阴影遮住了女人的双目,但那细长高挺的琼鼻,鲜红圆润的樱唇,以及优美颀长的白皙脖颈,不正是白莉媛吗?如果我先前还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想着自己可能认错人了,或者镇上也有个跟她差不多身段穿长筒靴的女人也说不定,但现在这个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残酷的将我一切设想否定得彻头彻尾。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我拼命的压抑着快要迸出的怒火,心中好像有千万个喉咙要咆哮出来一般。媛媛,你不是答应我在家中等着了吗,为什么要跑出来?为什么你会跟陌生男人跑到此处幽会?前不久你在爱爱中,不是刚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吗,难道这一切都是个谎言吗?
嫉妒、愤怒、屈辱、不忿……这些负面情绪正迅速的占据着我的内心,像一大堆凶狠的小虫子般啃咬着我的心脏,我感觉浑身的血管都快要炸开了,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一般,一切快要变得血红血红的。
而林中的那两个男女并未停止,那男人捧着白莉媛的左手好像在说着什么似得,这是在求欢吗?男人的光头在夜里显得极为突兀,好像一只处于发情期的公兽般,正在散发着寻求交配的信息素。可是白莉媛却仍由他握着那只纤手,她另外一只手一直插在风衣口袋中,两片红唇翕动着,好像正对男人说什么,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喜悦还是厌恶,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
那男人似乎也看出了这一点,他的手脚开始越来越放肆了。他伸出一只手搂向白莉媛的纤腰,白莉媛浑身剧颤的闪了一下,没有躲开,已经被男人给圈住,她虽然单手做了一定的抵抗,但很快被男人有力的双手给化解了。此时,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已经落入男人手中,男人口中「呵呵」的淫笑着,俯身就要朝她的红唇上吻去。
眼见着白莉媛已经毫无反抗余地,她也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抗意愿。再过几秒,那个男人就可以将他的嘴凑在白莉媛的红唇上,之后便可以进一步的采摘她的芳唇,然后将他污浊的唾液送入那具滑腻可人的口腔中。那处属于我独有的领地就要被其他雄性给侵占了,而领地的女主人却毫无反抗之力。
不,绝不容许。任何人都不可以夺走我心爱的女人,谁要是胆敢触犯我的领地都得死。我的心一阵阵的发冷发硬,浑身的肌肉却开始迅速的缩紧,每一块骨骼都蓄势待发的准备出击,接下来的几秒内我会将这个狂妄的男人击倒在地,在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叫中揭露白莉媛的背叛行为。
正在我将要一跃而出的时候,被那男人抱着的白莉媛突然扬起了头,黑色大檐礼帽下方的脸孔完全暴露在微光下,那张百合般娇艳绝美的玉容上有着一股凄婉与决绝,那股特别的眼我层在不久前见到过,那是她在车库中挺身而出拒绝吕江时的样子。
男人的大嘴落了个空,他正要回头再次寻去时,白莉媛一直插在右手袋中的纤手拔了出来,紧接着发出了一声不大的闷响,好像是香槟酒瓶塞被拔出时的声音一般,穿破了寂静的树林上空,几只被惊动的宿鸟惊惶的飞了起来,鸟类翅膀击空声在我头上掠过。
这一切都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的背部突然挺直了一下,身上皮衣中间突然多了一个大洞,从洞口中开始不断涌出暗红色的液体。男人的身体一阵摇晃,白莉媛趁机挣脱了他的双臂,他仿佛不能置信一般,伸手颤巍巍地指着白莉媛,嘴里像头受伤的野兽般喊了几声:「你……你……你……」
然后他猛地向前一扑,居然借着这股劲抓住了白莉媛的脖子,他高大的体型加上这一扑的力气,白莉媛被他推着靠在了一棵树上。男人的双手正在向内收紧着,白莉媛虽然拼命的挣扎反抗,但那一双纤细柔软的小手居然掰不开他的手指。
眼看着情况危急,我再不能继续旁观下去,飞快的从阴影中窜了出来,一拳击在男人太阳穴上。我这一拳力大势猛,男人口中「呃呃呃」的发出野兽般的怪叫,然后方才松开双手,庞大的身躯在原地晃了晃,颓然倒地。
脱离了束缚,白莉媛双手捂着被勒紧的脖子大口喘气了几下,她这才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面前,猝不及防下张口就要发出尖叫,我忙伸手按住她的檀口,轻声道:「媛媛,是我。」
白莉媛两只大眼睛惶然的乱转,借着微光她看清我的轮廓,我朝她点点头,看她眼平息了下来,遂松开了手掌。
「石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莉媛颤声问道,脸色的惊恐之色却未消退,两片原本鲜红的樱唇煞白煞白的,白玉般的脸颊更是全无血色,一双纤白的玉手更像是疟疾病人打摆子般颤抖着。
「啪」一声,从白莉媛手中滑落一样东西。我往下一看,那把黑亮的Glock18正好落在地上男人的尸体上,方才就是她对着这个男人开枪吗?难道她并不是跟这个男人来幽会的?我心中涌起了很多疑问,看白莉媛好像缓过来了些,脱下身上的皮夹克,垫在旁边一颗桉树的树墩上,然后扶着她在树墩上坐了下来。
之后,我转身走到地上那具尸体旁,用脚上的皮靴踢了几下,将他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躺着。这男人身高约180 左右,体型魁梧强壮,正面胸前偏左,在心脏下方1 厘米处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里面暗红色的血浆还在缓缓的流向地面,他的皮夹克表面有火药灼烧的痕迹,显然白莉媛刚才是在极近的距离开枪的。
我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借着光线看清楚了男人的脸。出乎意料的是,地上这个男人的年龄并不是很大,大概30出头左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眉毛又长又黑,一双大眼瞪得像铜铃般大小,要不是那尚未闭合的眼睛过于狰狞,和圆乎乎发根泛青的光头,看上去还是个颇为英俊的男子。而且我总觉得这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是谁?」
我紧皱眉头,头也不回的问道。
白莉媛的声音又细又弱,好像有些惴惴不安的答道。
「他……他就是你大舅舅的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