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因感应不到圣女气息而皱起眉头时，一道似有若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不要杀我……』
圣女求饶的声音让克利斯绷到了最紧，他明白这是他和契约圣女间的联系，他的圣女正在呼唤他。
在哪……克利斯环顾四周。
他让自己静下来，风的声音彷彿也静了下来。
浪潮的声音、夜风的声音，彷彿得到了指引，克利斯放任自己的身躯在高空之上飞行，他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牵引。他的速度快得惊人，当他闻到浓浓的海腥味，他才惊诧发现自己居然飞到了海滨来。
『克利斯救我！』圣女的声音再度传来，克利斯目光一凝，注意到山壁上幽暗的火光。
找到了！
露出了龙族的锐爪尖牙，克利斯片片鳞片耸了起来，那是极度愤怒的象徵，极佳的夜视能力让他看见圣女被悬空在山崖之上。
他化为人形，无声无息地飞了过去，他看着少女紧闭双眼绝望的模样，他操弄着洞穴内因长年海风而累积的水气，那些夜精灵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兀自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机械，兀自讨论着如何杀死女巫。
真是、太可笑了……
克利斯色冰冷而疯狂。
水元素凝结化为一把一把水刀，当夜精灵察觉异常时已经太迟了。
血花在洞穴之中绽放，为了不惊扰女巫，克利斯使用水塞住了那些丑陋生物的咽喉，看着他们痛苦地在地上扭曲，看着他们大张着嘴想要呼吸却无法如愿的卑微模样，看着他们颤抖着接受水刀一刀一刀凌迟的模样。
这就是得罪他的下场。
这就是妄想从龙爪下抢夺的代价。
※※※
清雨紧闭着眼睛，她已经做好死亡的心里准备，但那些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了下来，她等了很久还是没等到下坠的失重感，她疑惑地睁开眼，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她终于难忍害怕和无助地哇的哭了出来。
克利斯……不是她的幻觉吧？
男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歉，我来晚了。」克利斯轻声说，他安抚地拍着少女的背脊。
感受到男人稳定厚实的心跳声，清雨哭得更加伤心。
海浪声波涛汹涌，但不要紧了，清雨明白，她安全了，海潮声再大也没办法影响她。
「还好你来了。」清雨哽咽着说。「谢谢、谢谢。」她抹着眼泪。
克利斯望着那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孩，他安抚地在少女额上落下一吻。「回家吧，和我说说怎么回事。」他看了眼洞穴的狼藉，当他遵从耳边那似有若无的声音追逐到此时，看见的是清雨闭着眼站在洞口边缘的模样。
还有在洞穴内摆弄机械的夜精灵，在那瞬间他立即操作了水元素将那些邪恶精灵全部杀死。
而这血腥残暴的画面，他认为不需要让圣女目睹。
听克利斯的问题，清雨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她想回过头看看后头的状况，但被制止了。
「别看，先回去吧。」克利斯说。
清雨顺从地点头，即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她也想得到身后那些人会是什么下场。
克利斯化为龙形，清雨笨手笨脚地爬到了他身上，随着水龙展翅高飞，他们航行在海面之上，就在她以为真的可以回家的时候，一道火焰轰然从她背上扫了过去，忽来的高温让她吓得尖叫。
克利斯金色眼睛一瞇，他迅速无比地和攻击者拉开距离，他眼一扫，有六条龙，都是高阶龙。
五条是风元素龙，一条火元素龙，那条火元素龙……克利斯认出了对方。
风元素龙是飞行速度最快的龙种，他们上下翻飞，不停干扰着克利斯的飞行，同时也伺机而动打算夺取他背上的圣女。
这五条风龙克利斯并不放在眼里，让他在意的是那条挡在他去路的火龙，他艳红的身躯在月夜下无比鲜艳。
火龙猛然衝撞过来，他庞大的身躯给了克利斯一点压力，他不得不闪避，他可以直接和对方角力，但只要一被缠上他就很难兼顾背上的清雨，周遭还有五条风龙，他不得不更小心。
克利斯拉高身形闪避开来，忽然，结界兜头罩住了他将他牢牢困住，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当他察觉不对时，背上清雨一声尖叫已经被风魔法攫走了。
克利斯发出长长的龙吟，他周身笼罩着强烈的水元素，水元素强悍地衝撞着风结界，结界在夜色之下变得异常明亮，五条风龙不停修补稳固结界，他们呈五角挟制着克利斯。
火龙爪子勾着清雨的后领快速飞行，他的目标很明白就是这个人类少女，和克利斯缠斗并不在他的意图当中。
就在他满意于计画的进行时，结界破裂的波动让他忍不住回头一望，只见丰沛的水元素凝聚为强大的水龙卷直往他这边过来，那五条龙有两条被克利斯开膛剖腹。
银蓝色的龙身上沾染了鲜血，在月光之下彷彿收割性命的死。
他冷冷地注视着火龙，身形一动无视剩馀的三条风龙直往对方衝击过去。
火龙露出了战意盎然的笑容，他爪子猛然一拋，风龙接住了人类少女径直往南方飞去，其他两条龙护卫着他，而火龙停下返头与水龙对峙。
「克利斯！」少女的尖叫随着风声传了过来。
克利斯瞇起了眼。
火龙操弄着火元素，一条巨大的火龙和水龙卷相撞击着，火焰与水的碰撞造成大量的水蒸气，海上变得一片朦胧，火龙正要追击，他惊诧发现克利斯的身影已不在原处，他回过头，就见水龙已经去追那三条风龙了。
被无视的愤怒在心口燃烧，火龙长声咆哮，拍动翅膀追了上去，他野蛮地撞击着克利斯的身躯，将他撞飞开去，两龙在空中展开了角力。
克利斯并不想和对方缠斗，他只想带回圣女，但对方并不这么想，因此战局陷入僵局，克利斯甩不开火龙，火龙也没办法让克利专心应战。
就在这时候，从西北族方向传来了一道强烈的光芒，那是族长召唤的魔法。
克利斯眉头蹙了一下。
火龙想了想，决定撤退不和水龙纠缠，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认为在族长召唤下水龙必定得回西北族，他心满意足打算追上风龙的身影，但强大的风压让他身躯不由得侧了一下，他惊诧地看着水龙完全无视命令的身影。
这傢伙、打算抗命？
所谓的族长召唤对克利斯来说不痛不痒，他从来不在乎这种事情，族的凝聚力、族的向心力，身为族人该有的责任，这些对他来说早已死去。
他只要做他想做的事情即可，其他他不在乎。
而现在，他在乎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清雨。
没有任何事情的重要性得以凌驾过她。
水龙的速度让火龙吃惊，这样的速度几乎只有风龙能够办到，好胜心被激起，火龙振翅直追。
克利斯的目光笔直而坚定地锁定了距离逐渐拉近的风龙，他调动着四周的水元素，无数水柱自海面衝击而上，那严重干扰了风龙的飞行，那不是什么小水花，而是足以直接将龙冲晕溺死的庞大水流。
火龙的火焰自后方袭击而来，水盾捍卫了克利斯的背后，水气四散在空中，就在这时候，无数重术式魔法凭空而降，团团包围了克利斯，于此同时还有无数飞上高空的龙。
南方龙……
他这才发现自己到了南方的地盘，他的追逐引起这些龙升空来保卫领地。
他可以无视族长的命令，但不能无视四方龙族之间的和谐，被迫停下追击的速度，他停在半空之中，眼睁睁看着那三条风龙遁入南方龙的保护当中，火龙自身旁呼啸而过，彷彿在嘲讽他一般。
「克利斯，我等你来夺回你的圣女。」
那火龙狂傲地说着。
克利斯冰冷地扫视了这群龙一眼，他不会善了！
拍动翅膀转了个方向，他往西北族飞了回去。只要是龙就不会伤害圣女，他不必担心南方龙心怀不轨，机敏如他也已猜测圣女被劫的原因，无非就是为了荣耀，为了成为契约者……
可真是不惜重本，就算可能挑起两族之战也再所不惜吗？
克利斯冷哼。
※※※
当清雨颤抖着被请入屋内，她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她被迷昏带走，一条低阶龙要杀她，还联合了外族，接着克利斯来救她了，可是她居然半路被劫走！
而且还是被龙！
这些龙到底在想什么！
她被关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任何光亮，那些龙不回答她的问题，也不管她，这让清雨怀疑自己该不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死刑犯……
就在她惊惶未定之时，门被打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背着光走了进来，那让清雨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但可知是个男人，他胸膛非常宽阔。男人一弹指，一簇火焰在他掌间跳跃，这大幅度照明了昏暗的屋子内部，清雨这才看清男人的面容。
那是和克利斯那样细緻细腻面容不同的男性面孔，男人的稜角分明，眉毛如剑斜斜往上，眼睛炯炯有，似乎比他手上的火焰还要明亮。他肌肤是古铜色，裸露着上身，下身着白色长裤。
他有着一头彷彿燃烧的红色头发，发尾略略有些卷，他耳上掛着金环，那让他看起来更加放荡不羈。
清雨瑟缩了一下。「你是谁？」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喉头竟如此乾涩。
咳了两声，她紧盯着男人不放，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和克利斯不同，是个让人感到危险的人物。
「伊格尼斯，我的名字。」男人走近，他端详着满身戒备的清雨。「我已许多年没看过人类了。」
「人都死光了。」
「没错。」伊格尼斯坐在少女身旁。「所以龙不可能再契约圣女。」伊格尼斯手环胸，他狭长的眼睛盯着清雨发育得很好的胸部。「我听说你和克利斯托勒斯契约了。」
「嗯……」
「真是令人不快。」伊格尼斯轻哼。「我倒是没想到会是西北大峡谷的龙得到这殊荣。」
清雨有点摸不着头绪。为什么和女性人类契约会是殊荣？
「你不觉得很强壮的龙被很弱小的人类契约是很怪的事吗？」
「这是龙给予的荣耀。」
清雨疑惑地看着对方。
「被龙挑选的人类女子与被看中的强壮龙族结合，这是龙的旨意。」
所以你们都是脑残龙粉吗？
清雨心里狂吐槽着，不管她怎么想她都觉得龙族很亏，看看她吧，脸普普身材普普没有特殊才能，勉强可以说嘴的就是很会打扫算钱带小孩，这些技能龙族都不需要好吗？
再看看龙族，掠食者的顶层，想要什么财富统统有，称霸天空的王者，还会飞力气又大！
这不是很悬殊的对比吗？
「当人类圣女出现，就代表龙族歷史的一个转折。」伊格尼斯没察觉清雨那充满不屑的表情，略显激昂地说。「圣女将带给龙族全新的局面，第一名圣女让龙族与人类开始有了来往关係，甚至结盟。第二名圣女使龙族与夜精灵闹翻，但事实证明那群黑不溜丢的卑鄙丑八怪确实不安好心，这使得龙族在大战中避开被暗捅一刀的可能，第三名圣女自海洋中带回了伊祈斯圣石，那在第三天陨纪中让龙族足以躲过覆灭性的灾难，第四名圣女……」
听着伊格尼斯述说歷史，清雨明白对方要表达的意思，当一名女巫出现，龙族就可以避开一次危机，说是龙挑选出来带领龙族的圣女也没有错，她忽然明白圣女在伊格尼斯眼中为何地位如此崇高。
这是一个歷史的改变，而与圣女契约者，则是足以改变龙族命运的勇者。
伊格尼斯说完话。「你是第七名圣女，我想你是龙派来復生龙木的使者，西北峡谷的龙也是这么认为。」
「这里不是西北峡谷吗？」清雨忍不住问。
伊格尼斯笑了一下，情有些阴沉。「这是南方。」
「……」清雨瞪大眼。「南方？我为……」话还没说完她就意会过来……
她被绑架了！
「可、可是我已经和克利斯契约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龙木的事情是整个龙族迫在眉睫的大事吧！现在可不是内鬨的时候！」她说出自己都觉得超有智慧的话语。
龙在上，帮帮忙让这傢伙清醒啊！
伊格尼斯狭长的眼睛看着很紧张的女孩，他驀然伸手抬起她下巴。「勇者并不是绝对的，在某个情况下契约者可以改变。」
清雨有不好的感觉……
「只要克利斯托勒斯死，龙就必须另择勇士了。」他微笑着，明明看起来应该很明媚的笑容，不知为何在他面上却比森森吐信的毒蛇更让人畏惧。「乖乖待在这里，我的新娘。」他轻轻在清雨额上吻了一下，拍拍她的肩膀，起身离开。
伊格尼斯的离去让屋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如清雨的内心。
伊格尼斯只是单纯想要荣耀，新娘什么的只是附属品，拥有她，他就是龙选出来最强悍的战士，拥有她，他的地位就远远凌驾在其他龙之上……
这种认知让清雨觉得非常不舒服，好像她的想法她的意愿都无足轻重，克利斯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也单纯认为这是荣耀吗？
那她的想法呢？她的尊严和她的人格呢！
清雨紧紧握着手，气愤和悲伤在胸口横衝直撞的。
她感谢龙给予她第二次的性命，可是她不愿就这样随便变成一个人胸前的勋章，这样她到底算什么！
咬紧牙，清雨红了眼眶。她出身固然卑微，小时候也受过不少冷言冷语，但她还保有一个人，一个生命的存在意义，而不是一个像是宝剑上的点缀品那样虚荣无实的存在！
但更让她心痛的，是一旦想起克利斯可能也是这么看待自己，她就觉得无法喘息。
感觉起来很温柔，而且还赶来救她的克利斯……
气愤和难过反覆煎熬着内心，但清雨最终还是平静下心情。光会生气也没用，她这么告诉自己，她坚强地站起身到处摸索着，即使没有一丝光线透进来，即使现在她就像个瞎子，但她告诉自己，总比坐在床上自怨自叹好。
要做点什么才行。
她强迫自己记住整个房间的格局，她摸着印象中关于门的位置，她摸到了门与木墙的接缝。她正开心说不定可以偷看外面的景象，可是她随即想到，如果真的有缝隙，那么屋内就不可能完全黑暗。
怎么可能……她皱起眉头，怎么可能连和地面相连的门缝都密合！她趴下身，用手指感受地板的纹路、门板的纹路，二者交接的地方，她用力去看，但所看到的一切令她挫败。
她怀疑这间房子该不会外面也黑得没任何光芒，她感受到缝隙有微微的风吹进来，可是没有光……
不可能的，外面一定会有营火，再不济也有日光或月光。
不可能是这样一片彷彿浓墨一般的黑暗。
她失望地坐起身，懊恼自己的贪嘴，同时也对自己如今处境感到烦躁。
说实话，当谁的圣女都没有差别，反正就是从这头龙变成另外一头龙，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存在，可是，这种被迫接受的局面让她厌恶。
能逃吗？
她脑子闪过这个念头。
逃去哪？这个世界的人类都死光了，而且她还欠龙大人一条命，她得好好完成这份工作才行。
不然要是收回去怎办……
清雨很苦恼，同时也觉得前途未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