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掩了掩眼眸,微微向旁侧身,男子熟稔的将她揽入怀里。
招凝目光转动,只静静地看着顶上,缺席的认知让她处于空白之中。
其后的日子,时光走的寻常,睡觉、吃食、成长、说话、学步……
一只手掌掌握的年数,屋舍里新添了一个孩子,村里当真不再有献祭。
第五年的新年,村里热闹极了,有村民在附近的城池大赚了一笔,恰逢喜事,在河边摆起流水宴。
村民们欢喜地赴宴,所有人都聚集在河边,双喜之下,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光。
小小的招凝坐在门槛上,安静地看着河边的喜事。
黄昏时分,霞光却红艳至极。
村长摇晃地靠近主席位,抬起酒杯,“来!喝!”
主人家笑着起身,“村长,请!”
又向所有人摇举了一圈,“大家,请。”
酒杯皆举天,喜意更是闹天,这一刻,村民痛饮,却听一声剧烈的破水声,紧接着一道庞大的黑影从水中冲出,携带出的江水犹如倾盆大雨肆虐,宴席上的喜意瞬间就被浇息了,转瞬间,惊惧和尖叫遍布江边。
“龙王!龙王回来了!”
“不,不,快逃啊!龙王怒了!”
逃?龙王面前,渺小的凡人哪里能逃得过。
龙王蔑视的色横扫一圈,又长嘶着,向下俯冲,一人被吞之入腹,血色爆开,更疯狂的混乱铺开。
“吃人了,吃人了,快给祭品!”
“我不想死啊,不,救命,祭品,祭品呢?”
低矮的篱笆好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村民们不往小院冲来,小院中的小人影从始至终维持着旁观的姿态。
直到一声冲撞,小院的篱笆歪斜,妇人挂在篱笆上,“孩子,快走,龙王来吃你了!”
招凝目光转到她身上,直至如今,招凝都未看清她的模样,好似为了看清些,招凝终于动了,她走近妇人,距离近到一爪之距。
只是妇人的模样更加模糊了,血沾染着,红的刺目。
妇人颤巍巍的向招凝伸出手,“走……”
在她身后,蛟龙王肆意的在人群中杀戮,血肉残肢四处散落,血水聚满一洼又一洼。
招凝的目中倒映这血色,却又像是没有看到血色,她回应了妇人,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触及的那一刹那,感知到的不是温热的指腹,而是糜烂松散的皮囊。
皮囊在此刻溶解般崩垮,而后方像是场景坍塌般分崩离析,最后消失的是妇人嘴角勾起的弧度,模糊的认知让招凝分不清是欣慰还是讽笑。
崩碎的景象如流水在招凝周遭溜走,伴随着时空割裂与扭曲。
伸出的手空落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直至纤细的手指似要刺破紧贴指骨的肌肤,招凝虚弱极了。
抬眼间,面前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上有擦划向下的痕迹,顺着痕迹一路止在脚下,脚边是一只竹篮,篮中塞满了各种药材。
一株啃了大半的珍稀药草落在一旁,药草叶片纤薄,其上金纹游走,是三叶金纹草。
招凝捡起三叶金纹草,好似想起来了,她被药草的伴生黑蛇咬了,中了毒,摔下悬崖,昏厥之前为自救而吃了它。
怪的是,捡回了一条命,她却没有感觉到庆幸,她弯身勾起药篮,又抬头看了眼悬崖,在回忆什么,好像有什么消失了。
沉默许久,直至被空落落的肚子唤回意识,招凝低头向山下走去。
山脚守着的管事依旧压榨,同屋的伙伴依旧刻薄,回到帮派,派里暗潮涌动,大难潜藏。
只是她还没过得了当夜,就被帮里的弟子拖去了祠堂,被逼灌下了大碗古怪的汤汁,不出片刻,脑袋仿佛要炸开,身体像是被高温灼烧着,血气层层上涌,五官里脆弱的血管先行爆开,鲜血自七窍流下。
我要死了。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招凝感觉到恐惧,她像是失去了情感,又像是自己的旁观者,平静的等待昏厥。
一如既往的违和感。
后山近些时日丢弃的尸体铺了满地,她没有意识,唯有求生的本能,一口气残喘之际,她在遍地尸体上匍匐前行,直至抓到一把血泥,血腥之气扑鼻而至,令人作呕,可是古书上说,落葬之地会形成血煞生土,乃死气至浓时异变而来的诡物,生者服用瞬而崩逝,弥留而用起死回生。
食土的过程是痛苦的,咽喉收缩与食道排斥的本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缓慢。
可是,招凝没有停止,直至咽下,这样的动作都不曾停顿。
仿若凌迟三刻时间,血煞生土落腹,招凝软倒在地,其内蕴含的诡谲力量一点一点挥发出来,生机被重新唤起。
招凝睁开眼,她迷茫逡巡,在灌药抛尸的记忆归拢后沉默着,视线落在那些尸体上,缓了许久,将尸体一具一具掩埋。
数日之后,她爬上了后山,跌跌撞撞地往山庄方向走,后山险峻,无路离开,只能绕过山庄从前山下山。
离得山庄进了,帮派厮杀的声音毫无掩盖的传来,外来者夺宝的意图不假掩饰,她离去的步伐顿了些许。
其后的选择,便是入院,杀人,夺宝,是某段故事的重演,可是招凝不知道,她只经历到拿到回春诀后,接触到波澜壮阔的修真界的影子,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修行之中。
第一次入定,异常的顺利,天地灵气像是被驯服的灵宠贴近她。
无处不在的违和感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