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凝注视着她,澄澈的眸子格外通透,好似猜到了她话语中的暗示。
她平静的问,“家主想要那我交换什么吗?”
“我不知道。”却不想梁冀夫人摇着头,“我只是,只是不止一次听见她们闲言碎语,谈及你的婚事。招凝,到了这个年纪,在这样的家族,无法修炼,便只能成为交换资源的一种‘资源’。”
“不会的!”梁玄狄忽然插身到两人中间,面对自家娘亲说道,“只要我梁玄狄在的一日,他梁毅就休想得逞!我就将招凝带在身边,我倒是看看,他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把招凝带走!”
梁冀夫人看着自己儿子,又看了一眼招凝,眸子中闪过一丝可惜,她柔声劝慰梁玄狄,“狄儿,不可逞能。”
“我梁玄狄从不逞能,我说过让他梁毅一辈子被我踩在脚底下只配看着我笑,我说到做到!”梁玄狄总是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自信,说着就对招凝喊了一声,“走!我们去安绥岛!”
说着上前离去,招凝朝梁冀夫妇礼身告辞,转身跟去,梁冀夫妇看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最后叹了一声。
正院中已经聚集了此行去的二十余人,金丹境界有二人,筑基境界有五人,炼气境界有十五人,但其中多为护送,真正达到条件参与到安绥岛大比,只有三名筑基、十名炼气。
梁家并无元婴,但凡有一位元婴,便可在大泽中租借岛屿。
族中四名金丹倾巢而出,将这一行人护送出重山,登上前往安绥岛的大船上。
梁玄狄和招凝刚一上船,正准备去船内房间,就被梁玄海拦住,当然拦的只是梁玄狄。
梁玄海抱臂嘲讽道,“狄堂兄这是要去哪,想去房间,那这可不行。堂兄不是想要把我爹踩在脚底下,那不如就自己先试试呆在底仓了。”
“你!”梁玄狄陡然发现,这是自己在院子里的话被听了去。
“那底仓阴暗潮湿……”他话没说完,忽而色掠过一丝古怪,下一刻便改了口,“去就去!”
说着甩袖直接走。
招凝见他离开,本想跟着,梁玄海却说,“四妹妹,这事与你无关,你住你的房间就好。”
招凝转眸看他,见梁玄海嘴角带笑,眼里却是看待物品的满意。
她垂下眼眸,忽而礼身说道,“海堂兄,不知可听说过,因果之说?”
梁玄海笑意尽去,目中冷意,话语还是嘲讽,“四妹妹,莫不是要与我论一番因果道意?!”
招凝淡笑着摇摇头,“海堂兄说笑了,招凝没有修为,不曾入道,如何能论道。只是思及大哥的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过,招凝觉得这句话不好,还是换一句话送给还堂兄,万事皆因果,大道终有报。”
她不再多言,转身往船上楼阁去。
招凝在房间静了片刻,倒也没有因为船上的插曲而烦心,她坐在窗边椅上,翻阅着一本杂书,书中讲得是羡洲万年间叱咤风云的人物,桌面上有两杯茶水,一片新茶飘在水面上,随船动而微微摇晃。
大抵傍晚之时,有人敲响了招凝的房门,有人送晚饭来,但来的却是方姳。
招凝阖上书册,色平淡,眼眸澄澈,倒映着方姳的犹豫和浮于表面的笑。
“招凝啊,吃饭吧,这一走要几个月,总不能天天辟谷丹。”
招凝放下杂书,走近方姳,笑着说了声,“多谢姳姨。”
她没有在多说什么,捧起碗,安静且温顺地吃着。
“好孩子。”方姳看着她,许久,又叹了一声,“若是你能修行,必定能走的比玄朗更远。”
招凝顿下,转眸看她,方姳又道,“你也看到了你爹娘、还有兄长的情况,一脉萧条,家族便不会再多护持你,像你这般无法修行的女子,大多都会送给门派的弟子或者家族的新秀。但姳姨从小看你长大,实在不忍让你这般蹉跎后半生,便同家族商议了一番。姳姨本家有一新秀子弟,去岁便入霓光派,身边并无侍女,只是脾气古怪了些,行事……行事鲁莽了些,但而立便是筑基后期,天资卓越,相貌俊朗,对你,应是个合适的去处。”
招凝放下碗筷,平静问道,“姳姨,此番是征求招凝意见,还是……只是通知招凝?”
方姳不再说话了,答案便不言而喻了。
她站起身,只说,“出了浮台河域,进入平阳大泽,便会遇见霓光派的大船,他会看看你。”
话说完转身便要往外走,招凝忽然出声,“姳姨。”
方姳微微皱眉,以为招凝还要争论此事,转头却见小姑娘态如常、眉眼平静,只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方姳还以为招凝妥协了,露出一丝笑意,便告诉招凝,“他叫方桓。”
方姳走后,招凝仍旧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饭食,饮了一杯茶水,放下碗筷,起身时又顿住,看那另一杯茶水,浮在水面的茶叶已经沉下,她伸手,又见那杯茶饮下了。
她又坐回窗边的椅子上,继续翻阅没有看完的杂书,直至夜色降临,弦月黯淡,星辰稀疏。
房间里没有点烛火,也没有夜明石,昏暗的光线下,不再能看清杂书中的字迹,她放下杂书,望向窗外,弦月退避另一方,此片夜空唯有星辰。
她伸手向外,仿若想接一捧星光。
夜漏滴答,阖上窗户,招凝躺在床上,闭目,但许是茶水喝多了,她左右翻身不得眠。
于是,索性坐起身,思索片刻后,一指点在眉心红叶,红叶叶脉闪过细微的光,招凝手中便出现一块匿息的太古雷符。
这是幼年偶然的发现,眉心红叶可容纳万物,哪怕她并没有修为,仍旧可以随意念而动,红叶中存有很多东西,随便一物都可抵梁家百年身价,这些都是每年元日节从红枫树上洒下的节礼,是那守护在暗中的仙给她的节礼。
太古雷符贴在身上,淡淡的流光顺着雷符暗纹游走,转而蔓延至全身,又渐渐隐去。
她从桌上拿起一盏座灯,点亮罩中蜡烛,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往底仓走去。
太古雷符下,即使是元婴上人识扫过都不会发现她分毫,更何况梁家这些下品金丹。
沿着底仓楼梯一步步而下,里面混杂腐败的气味让招凝不由的掩鼻,底仓存放的都是从湿地、大河和大泽中抓到的妖兽的尸体,有些已经被取了内丹,有些剥皮剔骨,有些内脏未去流了满地。
招凝在楼梯上一时无法下脚,犹豫片刻后,小声喊了一声,“大哥?”
却没有听见回应,底仓并不大,但是堆积了太多的尸体和杂物,除去招凝手中的灯便再无其他的光线。
招凝以为梁玄狄受不了这底仓的气味,偷溜了出去,正欲回身返回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