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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发、参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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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将至,金霞綰先迎来自己的生辰,其实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的生辰,所以江东云把收养他的那日当作他的生辰。花晨院的人也会过生辰,虽然是简单的过,吃长寿麵、朋友们祝贺,交情好的可能会送礼,金霞綰的人缘不错,年纪又小,所以哥哥们准备了一桌酒菜,他领了很多红包,开心得不得了。申时初,江东云招金霞綰到他寝室里,寝室早已铺好了床,江东云说:「过来这里。」

金霞綰一头雾水走过去:「师父忘了我今日生辰么?」

江东云浅笑:「记得,你先脱了衣裳趴下吧,我快准备好了。」

「要做什么啊?」金霞綰有些紧张,脑海浮现这房间里常发生的那种事,吓得小声说:「师父,我、我还小。」

「是啊,我知道。你听话,快脱了衣服趴下。」江东云把一套针具摊开来,拣选了适合的一根针含着尾端,拿眼尾睞他,昂首催促徒儿照作。

即便江东云一个眼就如此风情万种,金霞綰也没心思欣赏,他看床铺一旁摆的那些道具,当即了然道:「师父要给我鏤身么?不要吧,我怕疼……」

「只弄一点点,不会太久的。乖。」

金霞綰不情不愿脱光上身趴好了,针一刺入他皮肤他就闭紧眼哀叫:「疼疼疼疼疼。」

「吵。」江东云语调温和沉厚,听不出慍恼,好像还有些曖昧多情,但金霞綰立刻噤声,他们相处数年了,金霞綰知道这是江东云快要不高兴的语气。

室里无声,片刻后江东云话音平和低喃:「虽然练功时对你严苛,但除此之外我向来宠着你,害你连这点苦也吃不得么?」

金霞綰辩驳道:「正是有师父疼爱,徒儿才敢撒娇嘛。」

江东云哼出低柔的笑声说:「狡猾的小鬼。」

金霞綰讲的是事实,有人疼他才会表露出喜怒哀乐,没人在乎他,那他变得怎样也不会有谁理会的。可是他也不懂为何还会感到不安,江东云待他这么好,这么疼爱他,他心中却依然空虚、不安,他跟着江东云习得一身厉害的武功、上乘的轻功,去公主府偷东西也没人发现,似乎普天之下少有敌手,看中了什么都能偷来,他却仍不满足。

疑惑如同雪花飘落,越积越深,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他还在思索这些事,驀然想起严穹渊在麵摊看他的眼,冷淡的情、平静的目光,彷彿看透他的一切,让他一瞬间有些无地自容,很想找地方躲起来,但又很不甘心,想继续逞强。

「睡醒啦?」江东云摸摸少年的脸庞轻笑:「睡迷糊了?」

「嗯,师父,都结束啦?」金霞綰觉得背后有点痒,想挠却挠不中痒处,江东云捉开他的手制止道:「别挠,伤口得好好养一阵子,这些天别往外跑。」

「师父你弄在我背后,我看不见它什么样啊?」

江东云微笑看他,拿出一卷画摊开来说:「是这个。」

「这什么花草啊?」金霞綰看画上的小花草,有些似曾相识。

「半边莲,你忘了么?你小时候跟我去山寺进香时,你蹲在路边採了一堆说要留着吃。」

金霞綰睁大眼讶道:「有这种事?」

江东云笑着点头:「是啊,你说怕饿死,认了许多能吃的野花野果。这花草确实也是种药草,从前我师父也说,这花象徵自由自在。我便想着,我的好徒儿、乖孩子,这辈子也要像这花一样自由自在才好。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怕,只要有我在,你就是自由自在的。」

金霞綰拿起小画卷看,心里颇为感动,他搁下画卷抱住江东云喊:「爹爹,谢谢你。」

「谢什么,还没完,来,给你的红包。收好了,别老是拿去买吃的花光了。」

金霞綰吐舌嘻嘻笑,赶紧收好红包諂媚喊人:「师父最疼我啦。」

江东云被他逗笑,又别有深意看着他说:「近来听你的琴音有些不同,是悟出了新的境界么?」

「一如往常啊。」金霞綰装傻道。

「虽然允你自由自在,不过凡事也要量力而为,适可而止才好。比如糖不要吃太多,还有不要太贪玩,别犯下不可挽回的错,有些伤害也是无法恢復的,明白么?」

金霞綰灿烂微笑,点头应:「徒儿明白。」

金霞綰回自己房里,稍早的感动已经平淡许多,想起江东云有意无意的暗示,他咋舌:「还就还吧,反正只要我想要,随时都能再偷出来。哈。」

夤夜时分,金霞綰再次潜入长公主府第,正欲将古琴掛回书斋就感到后颈一阵无由冷意,倏地回头瞥见一道高大人影立在门口,他又警觉的收回古琴抱着。夜空丛云散去,月光此时照出了那人半边脸的轮廓,是严穹渊!

金霞綰心道又是你这姓严的,同时暗自庆幸自己蒙面,应该没这么好认出来吧。

严穹渊静静注视书斋中的黑衣人,黑衣人刻意压低嗓音说:「做什么?」

「捉鬼。」

「鬼?」

「荒废的寧王府闹鬼。」

「这里是长公主府!」

严穹渊唇角若有似无扬起:「你也知道。」

嘖,金霞綰暗恼自己被戏弄,眼一转,食指抹过琴弦使出一招鹤鸣在阴,那是弹琴的一种指法,不过施以内力发出,书斋荡开的就不仅仅是琴音,而是杀招。

严穹渊抬手轻拂,朝他正面而来的锋锐杀气被化开,馀波散到一旁,门边一支紫琉璃花瓶当即被削成两半。

金霞綰暗惊,姓严的方才那么轻易化解他的攻击,那一掌他一直学不好:「云堤掌法?」怎么师父教过的功夫这人也会?难道童年玩伴也学一样的武功?

「古琴是乐器,不该拿来做这种事。」严穹渊话音平静,就像是单纯的提醒、劝说。

不过金霞綰毫不领情,冷哼道:「少拿矫情文人那套说词来讲,什么圣王之器,太古遗音,讲得好听,最后还不是爱去听教坊里那些淫乐。老子我偏要如此,你奈我何?」话未说完又陆续拨动琴弦,严穹渊飞来夺他古琴,他往外拨出一道虚庭鹤舞,没想到严穹渊中指勾住同一根弦低吟:「孤鶩顾群。」

金霞綰有种错觉,他好像听出严穹渊话语含笑,气得他朝对方踢出一脚,欲夺回古琴的主导,只不过那脚没踢中,他霸道将琴按到桌上,食指、中指、无名指同时拨两弦,往内拨弦随即再往外扫荡。

严穹渊瞧出少年蓄足了劲,唇角微扬,指法瞬变并连连弹拨,以鵾鷂翱翔压制,看少年错愕瞪来时,语气浅淡悠然的指教道:「游鱼摆尾学得不错。」

「你!哼!」

金霞綰知道单凭琴音无法击退严穹渊,粗暴推开古琴转身抽出掛在后方的宝剑,寒光一闪,剑刃直往古琴劈下,严穹渊及时挪开古琴并两指拈住剑尖,他狠狠抽剑的当下,对方指尖飞出一小串血珠,他冷笑说:「人是血肉之躯,自以为是仙么?」

严穹渊轻抹指腹,伤口平整俐落而暂时闭合,他说:「就当一时活络血气。你既是来还琴,又何必闹这一齣?」

「还琴?哈,你听过鬼会还琴的?我只是把东西借放在此,要你多事!」金霞綰并不笨,他已经知道对方修为高深莫测,方才能伤到对方也只是一点侥倖,加上对方或许对他放水,他也不想在这里争输赢。「看剑!」他吼着把宝剑朝严穹渊门面掷出,趁严穹渊闪避的间隙破窗溜走。

「呼……呼……」金霞綰听到自己气息微乱,是因为方才被严穹渊吓到,也是因为紧张,更是因为刺激和亢奋,他尽速飞出这座豪奢的长公主府,没想到回头一瞅,严穹渊居然追了上来。

他逃进民户巷弄里,严穹渊追得越来越紧,好像随时能逮住他,却又偏不这么做,这让他觉得对方根本是在戏弄自己,后来被逼着飞到江边柳树下,他踏着轻灵步法闪躲对方的擒拿术,一面变着手势与之攻防。这是他跟江东云学的轻功,梦里寻香,不过他没能引对方入梦,反而陷在对方给的恐慌之中。

严穹渊一双冷漠的眼在今夜多了些光亮,他早就猜出这黑衣人是谁,并且识得这少年学的是什么武功,但这少年随兴施展,有时甚至有点乱无章法,却也因为毫无框架而增添不少意趣。他并不认为武术是用来杀生伤人的,就像乐曲、字画那些美好的事物一样,都该是有趣且能被欣赏的,只是这孩子走偏了。

严穹渊知道金霞綰气得厉害,也着实被自己吓坏了,于是不再试探跟戏弄,倏地制住金霞綰的手脚将人压在树干上问:「你学得不错,但还能更好,不如拜我为师?」

「我呸!」金霞綰不忘压着嗓音说:「我已经有师父了,不稀罕你。你去死吧!」

「你师父没能教好你。」

「不许你说他!」金霞綰张口往严穹渊的前臂用力咬,严穹渊只闷哼一声,他松口嫌弃道:「矫情得要命,痛就叫啊。」

「你不必装腔作势,我知道你是谁。」

金霞綰静默半晌说:「知道又如何?不怕我杀人灭口?」

「你没杀过人。」

「那是你没见过,我杀的人可多了。」金霞綰刻意露出阴险的眼,无奈他眼睛圆亮无辜,实在装不出那种凶狠模样。

严穹渊看了好笑,故意凑近金霞綰面前说:「你右眼尾有颗很小很小的痣。」

「……」金霞綰忽然被放开,踉蹌往树旁躲开了两、三步,他瞪着严穹渊气到说不出话,粗喘两口气吼道:「滚回你的琉璃天!」

少年吼完就溜走,严穹渊低头拉起袖子,看着被咬出的瘀伤失笑:「牙口不错。可惜了……」

金霞綰回花晨院时,天已经快亮了。一直以来他被欺负也不敢找江东云哭诉,江东云只会念他自己学艺不精,绝不会轻易帮他出头,说不定还得挨罚。不过这次是严穹渊招惹他,又不是他故意的,他越想越委屈,决定去找师父说些严穹渊的坏话,但是一接近江东云的房间,听到那房里有客人和师父交谈,加上早春的冷风一吹,他脑子就清醒不少,果断放弃这不明智的念头。

他注意力被师父房里的人转移,不晓得来了什么贵客,天刚亮就跑来的么?还是昨晚就来了,待到现在,而且还能留在师父房里?

「算了,不关我的事。」金霞綰有些睏,打算先回房换个衣服小睡一会儿。江东云这时在屋里喊他说:「霞綰在外面?去弄醒酒汤来。」

金霞綰在外面称是,匆匆换下夜行衣跑去煮醒酒汤,他把汤送到江东云房外:「醒酒汤来了。」

「搁着吧。」江东云刚说完,房里的客人就说:「是小綰啊,许久不见,该长大了吧?」客人讲这话的同时走来把房门打开。

金霞綰不想打扰师父和贵客,低着头说:「那我就先退下了。」

江东云应了一声:「去吧。」

金霞綰馀光瞥了江东云寝室一眼,江东云长发垂散下来,一袭绣了金色梅花的艳红衣袍披在肩上,精实与柔和并存的身躯被半掩住,青丝笼着大半的侧顏,就算一脸倦容也无损其半分俊美绝色。房中另一人也是个英俊健壮的男人,肤色相对黝黑,身形和严穹渊差不多高大,似乎更魁梧一些,浓眉大眼且五官深邃,是会令人印象深刻的长相,所以金霞綰只瞥一眼就认出那傢伙是当今天子最年轻的叔叔,陆永观,也是荣亲王。

「是。」金霞綰应完这一声就迅速退出去,几乎像是逃命一般,他记得荣亲王的脾气不太好,喜怒无常,虽然他师父江东云总能哄得住这人,不过陆永观浑身的戾气很重,每次都让他感到很不自在,他一点也不想多待。这大概也是因为陆永观是个杀业深重的武人吧?

据说当初银华国进犯锦山国,陆永观可是立了不少战功的,后来也常驻边关,似乎是个对权势没多少兴趣的人,因此当朝天子虽然对其有所忌惮,可是也没有卸磨杀驴的意图,只是封了陆永观为荣亲王,让这人偶尔回京。

金霞綰有些心疼江东云,毕竟荣亲王是当初收了江东云发簪的人,他虽然不太清楚皇族内幕,但也知道长公主得喊陆永观一声叔公的,长公主年近五十,陆永观却只有三十多岁吧?

「乱七八糟的……」金霞綰回房洗了把脸,叹气低喃:「还是不去烦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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