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我与萧逸都有泪痣,生在眼尾,只不过一左一右,倒像出生前就约定好一样,对称起来了。
不知为何,自打萧逸进家门起,妈咪便一直不待见他,态度冷冷清清,好像当这个人不存在。都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她心里想什么我一眼就能察觉端倪,微微蹙下眉头我就知晓该如何说话怎么做事。
我讨好妈咪,开始有意无意地找萧逸的茬儿。
妈咪这般高贵身份,自然不能同小孩子计较什么,但我比萧逸小,又是女孩子,还有个萧家大小姐的身份,随心所欲地胡闹,顶多被念两句娇纵任性罢了。
或许是因为难产而生,我自小体弱多病,家庭医生隔三岔五就要被车接过来上门问诊,严重的时候我还要住进萧家名下的私立医院。
妈咪请来奶奶最信赖的命理师,为我测八字算命格,顺便也给萧逸算了一轮。毕竟都是萧家小辈,领回来养,不仅吃穿用度上不能亏了他,这种事自然也得顾及他。
这位全香港最有名的算命师傅算出结果是,我与萧逸相生相克,万万不能长久养在同一屋檐下,否则必有一陨。
现实也很巧合地印证了这一说法,萧逸身体健康,而我日益孱弱。
算命结果真假并不重要,令妈咪满意就足够了。最重要的是,奶奶也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我每次生病,妈咪都有意无意地站到奶奶面前抹眼泪:“矜矜又病了,她生下来身体就弱,现在越来越弱,也不知道还能再陪我几年……”
如此云云。
久而久之,奶奶听腻了,她当然清楚妈咪话外之音。
事实上,奶奶自从听闻小姑姑去世噩耗,大受打击伤心过度,终日萎靡不振。这回干脆搬出了萧家主宅,带着几个贴身佣人住进庄园最后面的小庭院里,家里一切大小事务全部放权给妈咪,自己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如此这般,萧逸与我的地位尊卑便愈发明显,吃穿用度也渐渐不再一致。虽然他还顶着个表少爷名号,但萧家上下,乃至与萧家交际往来密集的世家望族,都知道萧家这一辈里只有个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没什么少爷。
最严重那会儿,萧逸是不能与我和爹地妈咪同桌吃饭的,更别提住进我们家的主宅别墅,他和管家佣人一起住偏楼里。
我很小的时候,趾高气昂地训过萧逸:“你就是我家一条狗懂不懂?我让你看庭院大门,你今晚就不能踏进家门。”
萧家佣人都活成了人精,看碟下菜惯了,有几个渐渐开始蹬鼻子上脸,喊萧逸表少爷的时候,阴阳怪气。
我听见了很不高兴,萧逸再不济也是我亲表哥,我能肆无忌惮地欺负他,但这些下人怎么敢的。特意好心地恩准萧逸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佣人,但萧逸摇头说不必,我冷眼看他,轻嗤出声。
“下人就是下人,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今天你不把他们训怕了训乖了,日后有他们爬到头上作威作福的时候!到时吃了苦头,可别后悔。”
萧逸只问我一句:“大小姐,你说我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确实没什么区别,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倘若萧逸心底一直将自己放于这样轻贱低微的位置,那他的地位便永远只能这样,一辈子做萧家下人,一辈子跪着仰视我。
我嘲笑他一句:“贱命。”
话说出口,这才觉得有点重,毕竟他还有个架空的表少爷身份。于是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晃,晃得萧逸不得不看向我,目光里有些茫然困惑,但恨意惧意倒是全无。
幸好他不怕我,他要是胆敢流露出一丝恐惧情,我立马一耳光扇到他脸上。萧家的男孩子,怎么可以怕一个还没自己高的小姑娘。
如果他恨我,我也会同样一耳光扇过去,我是他的大小姐,我爹地供他吃穿供他念书,他怎么敢狼心狗肺地恨我。
我软下声来,好言好语同他讲:“逸哥哥,我不是故意骂你的,我就是生气,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你是表少爷,我是大小姐,只有我能欺负你,你也只肯让我欺负,我们之间是相互的,是两厢情愿,对不对?”
其实这个逻辑很强盗,但萧逸不敢说不对。更准确来说,他在我面前已经彻底丧失了是非对错的判断标准。
虽然萧逸不说话,但手还是乖乖地被我捏在掌心里,没抽出来。我就又轻轻拽他的手晃了两下,非把他晃得心旌荡漾,心软无比。
“你是不是怪我啊?”
我哄他,尾音软得带哭腔,都快赶上我平日里向爹地撒娇了。
“没怪你。”
萧逸终于开口,好像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事情。
“逸哥哥,你最好啦。”
我吸了吸鼻子,假意破涕为笑。
张扬跋扈的是我,委屈巴巴的也是我。
萧逸呢,萧逸是活生生的玩具,被我捏在掌心里,任我打任我骂,骂完再哄,就这样颠来倒去地玩儿,玩得他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