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笑声里,符黎慢悠悠走了过来。正如开学典礼时校长(或某个主任)所说,在这所大学里碰见熟人根本无需动用缘分。她看起来像是被糖果淹没了,重心放在身前,衣服的口袋和两只手都塞得满满当当。遇到室友,她“啊”了一声,即刻加快脚步,想赶快将获得的糖果分享给她们。
“天呐,你从哪儿拿的!”璇子惊讶道,“这么多,能换好几个纪念品了。”
“我也不知道……”灯光下,符黎的笑容就像先前那几个羞涩的大一学妹一样。“总是突然有人冒出来,不知不觉就……”
她示意两人伸手,连忙进行糖果的交接仪式,仿佛它们相当沉重,已经压得她抬不起头。颜令儿拿过几颗,又想推回给她:“为什么不直接拿到礼堂?”
面对大量从天而降的收获,她似乎很为难:“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太不公平了,有损德性?”
符黎不确定地、试探着搬出了近来课堂上听过的东西。她们都明白那是句玩笑话,最终,那堆糖果被换成丰富实用的小礼品,分给了寝室里每一位女孩。
9.
十八岁后,时间再长,也像指缝中流过的水。转眼,她们就大四了,不得不为未来忙碌奔波,寻找出路。那时没有什么能够腐蚀大家的友谊,六个人仍然蜗居在狭隘的屋子里,一同抱怨这摇摇欲坠的宿舍楼和破旧的设施。这几年来学校也发生不少变化:卖铁板炒饭的铺子关了,改成一间二手书店;某个夏天,寝室终于统一安装了空调;最后一年,校园卡与手机软件绑定,姗姗来迟地赶上移动支付的潮流。
四年级,体感温度适宜的时候,她们常常一起聚餐,目的地不远,就在校门口刚开的烤肉店,或是坐两站公交车就能到的商场。不过最常去的还是出门右转的快餐店,那里的薯条总是刚刚炸好,热乎乎的,香气四溢。不到晚餐时间,二楼的座位大多空着,她们端着餐盘坐到长桌两边,拿起汉堡,配上掺了奥利奥碎的冰淇淋和永远聊不完的话题。在那儿,符黎讲述了一个梦。她说是昨晚梦见的,校园一夜之间变换了方向,怎么努力都找不到离开的门,渐渐的,她们连宿舍也出不去了,永远被困在那一间昏暗窒息的小房子里。
“不会吧,”小乐投入了几分较真,“那怎么出去洗澡。”
“每个寝室都有不同的时间段呢,我们好像是晚上九点到九点半。”
“怎么能把梦记得这么清楚啊!”
“还有,去卫生间也得向辅导员申请。”
“难以置信。”
“哦,那不是和我的高中嘛,吃饭十分钟,洗澡十分钟。”
“十八岁之后也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们那个小屋,同时站三个人都觉得挤……”
“然后咧?”
“然后,”梦境的主人回应,“我放了一把火,把房子烧了。”
那是个荒唐的梦,没头没尾,在年轻的感慨中一笑了之。颜令儿不会记得梦的内容,一个也记不起来。她总爱说符黎喜欢胡思乱想——她没错,事实就是如此。但是,极为偶然的时刻,她能看见她的梦,看见着火的旧窗帘和烧起来的床铺,浓烟滚滚,火光烁亮。她很快就不再去想。过一会儿,她们要去拍几条短视频作为毕业的纪念,走过图书馆,走过礼堂,经过夹道的银杏树。人们都觉得这学校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可她们把青春放在了这里,这片贫乏又严谨的地方。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感觉自己不至于在毕业典礼上掉眼泪,不过,六月份的事,就留到六月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