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不清楚嘛,不都是听来的咩。」晓春噘着嘴。
「听来的又怎么会准?」
「我才没有胡诌呢!我可是有根据的。」
灵枢瞟了她一眼,那眼似乎说着「是吗?」。
「小姐,您知不知道这戚侯爷原来是有未婚妻!我见过,是已故荣国公的千金,长的很美。您想,他的未婚妻已经那么漂亮了,那他爱的那个女子肯定更美了。」
「你这是以偏概全了,男子选妻可不是用美貌来决定。」
「谁说不是?小姐,我看是您错了。天底下哪个男子不爱美女的?后宫那些贵妃娘娘,不也一个比一个美?连天底下最有权力的男人都爱美女了,更何况是那些王公贵族呢?如果不爱,那才有问题呢!」
灵枢抿着唇,轻勾起嘴角。「晓春,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聪明,还懂得拐着弯骂主子。」
「咦?」她几时拐着弯骂主子了?
灵枢只是笑,没答她。
人家都说苏满格格艳冠群芳,虽然她还没见过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但右青说过苏满的美,是她永远也不及的,就连毓瑾,也曾钟情于苏满。
她还记得右青说这话时的落寞,一向怡然自得的右青竟也会如此介意,这苏满的存在果真是她心中的阴霾。
可是那又如何?毓瑾最后爱的到底是右青。
「好了,再聊下去水都凉了。」
「对吼,我真是的,都只顾着说话了。」说着,晓春又敲了自己的脑袋才起身。「那我先下去了。」小姐还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裸露。走了几步,她回眸望着灵枢,欲言又止,对她依依不捨。
「小姐…」两年来朝夕相处,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灵枢走到屏风后面,将衣服一一解下,也许是晓春的音量太小,灵枢并没有回应。
她坐进了浴桶,让整个身子浸泡在热水中,思绪却不禁悬在晓春方才说的那些话上。
她随意用双手舀了一漂水,然后看着水从指缝间流下。
「傻。」尔后,她听见自己受了伤的声带发出了声音。
比起以往,她的声音稍微尖锐了些,也难怪素问跟他都没发现,因为就连她有时候也不知道是自己在说话。
「真傻…」
突然,门外一阵吵杂声,才将她真正拉回了现实。
「晓春?」
「你是什么人?!怎可乱闯小姐的闺房?!」入耳的是晓春的声,紧接着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然后,对上的是一双紧盯着自己、佈满血丝的深黯瞳孔。
看到来人,灵枢一时之间竟也楞住,忘了反应。
戚少礱走到浴桶前几步远,可目光紧紧锁着她,丝毫未移开。
「小姐,他─」晓春快步走到他们之间,横档住他。「你到底是什么人?再不出去我可要叫人了!」
「让开!」他冷冷道,连瞧也不瞧她。态度强硬的不容置喙。
「你…你…」有慑于他的威势,晓春支吾,一句话也说不完整,气势顿时弱了许多。
「晓春,你先下去吧!」倒是灵枢看不下去了。
「可是─」
「戚侯爷不去找人,而浪费宝贵时间到我这儿,肯定有很重要的事。」灵枢道。
戚侯爷!他就是那个传闻中的抚远侯戚少礱?!可是,也不能乱闯别人的房间吧!瞧他一付要杀人的样子,简直是来寻仇的。晓春不安地瞅着灵枢。
「下去吧。」灵枢给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是…」晓春福个身,睇了戚少礱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去。
等晓春离开后,灵枢先开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抬眸,她凝视着他。
连说话语气都那么像。他心不由得纠了一下。「籽衣说你左肩窝有一个伤口。」清了清喉咙,他道。
「籽衣…」她停顿了一下。「哦,是那个今天在崖边那个漂亮的姊姊吗?」她露出瞭然的表情。
戚少礱紧盯着她,没放过她的任何情。
「不过,我跟她应该是初次见面吧?还谈不上认识,她怎么会说我身上有伤口?」她仍旧不改态度,似乎不觉自己裸着身,毫无羞涩之心。
戚少礱皱起眉。
遇了事,还能这般游刃有馀,在他印象中,也就那么一个人。
「有,还是没有?」他问。
沉默了几秒,灵枢才开口,却不是回答。
「我说了你便信吗?」她垂下眼帘,脸上面无表情如覆一层冰霜那般冷。
「只要你说的,」他握紧拳头。「我都信。」
灵枢没回话,只觉讽刺。两年前他并不相信她!
「我气自己更恨自己,为何两年前不相信…」如果他相信她的话,也不会将她逼至绝路,他更不会失去她。
话说完,他屏着气,等着她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灵枢低着头无语望着水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几秒后,她再次抬起眼眸与他对视,然后在他热烈的注视下,用双手横遮住自个儿的胸脯,缓缓站起来。
戚少礱愣了几秒,俊脸一变,才转身背对着她。他诧异她的大胆,但更多的是再一次掩不住的失望。
「对不住,冒犯了。」她的肩上光瑕完好,别说是拇指大的伤口,就连小小的疤也没有。
他离去后,对着一室的静謐,灵枢才惊觉方才她做了什么!脸上不由得一红。
她竟然在…,罢了,她早当这副身躯不是自己的了。
起身离开浴桶,灵枢走到屏风后取衣穿上。
突然,窗边传来交谈的声音。
「少福晋,方才─」
「我知道。」
是晓春和右青。站在窗边穿衣的灵枢避不开,不由得将她们的对话听进耳里。
「您知道,那为何─」
「小姐泡完澡了吗?我有些话要同她说。」
一听见她要找自己,灵枢推开了窗,对她说了一声「进来吧。」便转身走出内房。
「坐吧。」她坐下,为她们彼此各倒了杯茶。
右青先是对着身后的丫环道:「东西给我,你先下去吧。」
「是。」
接过东西,右青把它放在桌上,然后掀开盖在上头的布。
里头是一件水蓝色的衫子。
「我从来也没见过你穿黑色以外的衣服。」她道。
灵枢放下茶杯,问:「你想看我穿这件衣衫?」
明白右青的意图,可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有时候理由并不重要,因为她不想知道,若右青想看,她会穿。
右青坐了下来,却是对衣服的事隻字不提。
「我可以叫你一声姊姊吗?」灵枢名义上虽是毓瑾的义妹,可年纪比自己大上几岁,更何况她们本来就该是姐妹。
称她一声姊姊也不为过。
「不行,我们有过约定。除非你也要我称你少福晋。」她们的约定即省去那些多馀的敬称,直接以名字叫唤彼此。
闻言,右青微笑。就算没有这个约定,灵枢也绝不会称自己一声少福晋的。
「无所谓,只要我能叫你一声姊姊就行了。」她笑着道。但没几秒,笑容随即淡去。「苏满姐…,死了。」
灵枢正拿起杯子的手一软,杯子立刻掉了下去,里面的茶水洒了出来。
她瞠着眼,脑中一片空白。
方才她说什么?那个与她同母异父的妹妹,死了?
朱口微啟,灵枢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冷漠惯了,不会对一个未曾谋过面、仅有一半血缘的妹妹有任何情感,可她的心还是狠狠纠结着。
「打小苏满姊就不喜欢我,因为我总是很轻易地抢走她的东西。阿玛的宠爱、府里最大最漂亮的素心苑,就连毓瑾…」这话虽然右青对着灵枢说,可目光很远。「她说不恨我,可我知道,她心底总是怨我的。」
灵枢没有接话,只是捡起杯子,再为自己倒了杯。
「我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我一直想跟她说一声抱歉…」她对苏满姐真的感到愧疚。「可是现在,她再也听不到了,姊姊,」拉回了思绪,右青直直凝视着灵枢。「从前,我总以为生离比死别还痛苦,明知道他在何处却不能相见。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死别才是人生最无奈的事。活着至少有希望,死了,就什么也没了。」
灵枢眨了眨乾涩的眼。她何尝不明白,只是…
「毓瑾已在后庭园设了席。」在她恍之际,右青迸出这么莫名的一句。望着她疑惑的眼,右青为她解了惑:「戚侯爷会在那。」
灵枢拢着眉心,没接话。
不明白此时她在想什么,右青又道:「在还没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不敢去想未来,」因为她随时会死去,连还没有明天都不知道。「是你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心底很感激你。」是灵枢解了她身上的毒。
「不必感激,我会救你只是想赎罪。」灵枢淡开眼。
右青却是摇了摇头。
是上一代的恩怨延及,当时的她不过是个婴孩,何错之有?右青不明白何苦她要将罪往自个儿身上揽,可也懒的和她争辩。「我很珍惜我拥有的一切,我不想有遗憾。」她道。
「此生,我不会有遗憾了。」眼如此坚定。
一向柔弱的女子竟也会有这样的眼。
慑于她的眼,灵枢愣了愣。
有股异样的情绪流过她心头,巍颤地握住手中的杯,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