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快到点时,服务员领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年多未见,夏女士又老了许多,一向挺直的背不自觉勾褛。
也许人从来都不是缓慢变老的,而是一夜之间,一个不注意,白发悄然爬上了头。
她身后的男人精奕奕,热情熟络地拍了拍沉微明的肩膀。
沉微明没有抵触,却也不大习惯,只抿唇笑笑。
夏女士举止优雅,穿着打扮颇为考究,甚至能看出精心化了个淡妆,慈眉善目,说起话来更是温柔婉转。
只是面无表情时爱抿唇蹙眉的小动作被沉微明完美遗传到位。
夏女士没急着落座,除去碰面时那声“微明”,没再说些什么。
拥抱,激动,眼泪,感慨,通通都没有。
反应平淡到不过是一家人照例凑在一起吃个早茶。
过了一阵子,众人眼终于落在沉微明身边那个礼貌微笑的林听身上。他大大方方牵起她的手,“这是我女朋友,林听。”
饭桌上夏女士的眼始终在林听身上打转,看一眼总嫌不够,看多了怕唐突冒犯。到嘴边的问题咽下去又冒起来,最后只化为脸上的笑颜。
话题不知从何而起才不算突兀,干脆由外人负责开场。
沉微明的继父在中环开了个画廊,对艺术颇有见地。
他翻出手机里新购进的几幅图画供沉微明欣赏,油画为主,巴洛克和印象主义居多。
沉微明自然接过话茬,多聊了几句。
从传统水墨到抽象风格为主的CynthPolsky,并不卖弄,浅谈辄止,好让气氛不至于太过游离。
吃早茶的好处莫过于不用担心冷场,实在无话可说的时候,挥手叫来一辆小推车,再围着推车上的蒸笼讨论几番就可以轻松转移话题。
“要吃什么?”
“虾饺,排骨各来一笼。煎堆,脆皮流沙包奶黄包沉微明最爱吃,也都来一份。”夏女士凭着久远的记忆仔细挑选,都忘了沉微明已经不是那个爱吃甜食的孩童了。
隔壁邻桌大家族聚餐的浓烈气氛多少传递一点到他们这桌来。
谈话的内容多拘在沉微明的童年趣事。
林听听得饶有兴致,夏女士更是娓娓道来。
禁地话题无人想触碰,统共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温馨没必要被伤心事一再打扰。
临别前夏女士几次三番想伸手抱他,沉微明不动声色侧过身子巧妙躲过。
外人觉察不出的小动作,也只有当事人才明白岁月烙下的疏离不是几顿饭,几个电话就能轻易抹去。
夏女士走到林听跟前,她们整顿饭聊的不算多,甚至除了她姓名职业其余的一概不知。可这是儿子喜欢的女人,她连带着也很欢喜。
牵起她一只手,粗糙褶皱的肌肤和她滑嫩如牛乳的交迭在一起,仰起头又仔仔细细瞧她一眼,“你们好好的。”
最后从手上褪下一个玉镯,强行塞到她手心,“收下。”
林听不知如何拒绝才能不伤对方的心,求助的眼望向沉微明,对方淡然一笑,“收下吧。”
玉镯和手串碰撞在一起,丁丁零零,手臂轻轻挥动,发出好听的协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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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身心抽离仿佛将时间延展。
列车驶进南城站,竟生出阔别已久的错觉。
林听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来回滚动好几下,脸蹭着沉微明的,懒散的喊了一句,“不想上班,不想早起。”
沉微明的大手揉着她柔软的身子,“睡吧,晚安。”
回来之后的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
沉微明大部分时间留在Holdy打理,每周会去Vcton一两次,他和周昱白多年培养的默契在合伙做生意这件事上也发挥的淋漓尽致。彼此信任,也愿意放任对方在各自擅长的领域大展身手。只是不过才几个月,生意场上的事,他暂时做不到融会贯通,倒也比之前驾轻就熟。
林听的敬业经在套上白大褂的瞬间就被激活,快节奏的生活让她脑子的弦总是绷得很紧,好在沉微明是她的解压器。搂一搂,抱一抱,没羞没臊的腻歪一阵子,睡梦都变得格外香甜。
根据叶知秋的说法,乐观估计她的辞职流程十一月底就能正式批复下来。有点意外的顺利,却又合乎情理,毕竟林永年还没疯到会把家事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和家里的僵局短时间难以转圜,双方也都没有再继续拱火;好几次和林永年在医院碰见也是如往常那般点头招呼,擦肩而过。
他也许在等着看笑话,又或是找下一个爆发的时机。
林听懒得推敲,尽情享受眼前的安宁。
人生第一份工作转眼就要到期,她来不及规划下一步路程。又或许人生从来不会按照规划好的路线走,设想和现实的差距有可能是惊吓,也许会是惊喜。
她和沉微明不止一次讨论过之后搬去哪里。
她喜欢四季分明的地方,却仅局限在旅游层面,若凛冽的寒风,鹅毛的大雪彻底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光在脑海中想一想,都忍不住打个冷颤。
继续呆在南城呢?
够稳定却不够刺激。
最后沉微明在地板铺上一张新买的中国地图,画出一个小圈,气候和南城相当的左不过这一小片地方。
林听在地图上轻轻一划,指尖和纸的摩擦声像是给他们的未来描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要不去厦门?有海有岛,冬天也不会冷。”
“随你。”
没有规划好的迁徙未免太过儿戏。
可这两年经历了太多事,好的坏的,心脏如同被丢到一个冷热失灵的烘干机,不停被翻搅,温度飘忽不定。
林听和沉微明都觉得有点疲惫,思来想去干脆暂且抛下现实的考量,休个长假,再琢磨之后的事情。
跨年的普吉岛之行就当做这一年的圆满句号。
下一年,或许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