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吗,这是亲姐姐。
床上的病人在庾伊唾弃自己时,艰难地将眼皮挣扎开,迷茫地看着床边立着的人,缓了缓才开口,“……庾伊,我好像发烧了。”
“啊,”庾伊看了一眼柳景仪虚弱的面容和略显迷茫的眼,就一眼,她照见了自己内心的臆想与羞耻,眼眶都开始发酸,声音颤抖,“对……对不起。”
“你……怎么了?”柳景仪蹙着眉,脖颈和下巴上因发热黏上的发丝被她拨下,另一只手关切地去拉庾伊的手。
两只手刚一相触,庾伊像是被柳景仪的过热的体温烫到了一样,往后退了半步,抬起红润的眼,心虚得一声没吭,抿着唇快速走了出去。
柳景仪收回手,鼻腔里发出一丝气音,又沉重地闭上眼。
没几分钟,庾伊又进来,拿了家里常备的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手里捧着一杯水,等着柳景仪自测体温。
柳景仪虚虚弱弱的,脑袋犯晕,身体无力。说个话声音也越来越低,“庾伊,坐我身边可以吗?”
庾伊别扭地坐在了床沿。
“是我发烧吓到你了吗?”柳景仪声音喑哑,“听我说,不是高烧,不用害怕。也不是因为我们外出吃了火锅,不用自责。是因为我前段时间太累了,这两天精放松下来,就病了。”
体温计显示出3.2摄氏度。
庾伊脑中浮现出柳景仪在医院走廊上的那张照片。
“咳、咳。”
柳景仪抬起一只手掩住嘴唇,另一只手轻缓地抚上庾伊的肩,安慰般地用拇指隔着居家睡衣摩挲着掌下的皮肉,“我真的没事,吃了退烧药睡一觉就会好的。”
庾伊没有再躲,隐忍着,两条长腿难堪地并在一起,头沉得抬不起来,耳侧的头发隔绝了柳景仪看向她脸庞的视线。
“你……吃药呀。”
庾伊感觉自己的肩膀在抖,细细的电流从两人的接触点绽开,顺着拇指摩挲的方向流进血管,输送到四肢百骸,再汇聚到心脏。
别抖了!自己到底是在发什么疯?!
庾伊咬着牙,鼻腔里哼出一声气音,扭身把水杯怼到柳景仪手上,“水……快吃药。”
脾气其实已经出来了,但姐妹之间的正常接触,甚至还是一个安慰的姿势,闹哪门子脾气,究其原因,还不是自己……
是在生自己的气。
柳景仪似乎全然没看出氛围的变化,她病中也依然慢条斯理地喝水咽下药丸,喉咙里吞咽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好……欲。
庾伊红着脸猛地站起来,眼眶又要红了。
柳景仪仰着脸看她,庾伊敏感地在她脸上看出几分无辜。
“你身上有一股好闻橘子味。”
“……啊?”什么跟什么啊!
柳景仪没接着往下说,半躺在床上,抬起手在鼻尖上轻蹭两下,显得言有尽而意无穷。
庾伊恍恍惚惚地想起来橘子味是什么了,“身体乳,吹完头发后抹了身体乳,柑橘味混着茶香。”
柳景仪疲惫地笑了笑,嘴角一勾,什么都没说。
庾伊有些急,莫名其妙地觉得气氛超过了亲情线,到达了一种对于两人来说禁忌的境界——暧昧。
她转身回自己的卧室,拿出一瓶新的身体乳给了柳景仪。同一个味道,她喜欢,一次买了两瓶。
柳景仪细长的手指捏着瓶身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她,“贵吗?”
庾伊眨了眨眼,忽然静住,心里的急躁与热都被这两个字压了下去。
她不是个会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富三代,从小就知道庾琇给她生活条件不是人人都有。在学习生涯中总见过一些因金钱而羞怯的人,在网络上总是见过众生的百般苦难。拥有同理心,会保护别人的自尊心。大几千块的护肤品不便宜,被人询问价格后如实告知就好,这是庾伊经历过的。
但这回问她的人是她今天才见面的姐姐。她不知道柳景仪过去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崔镜用“她在那边过得不容易”这个简短沉重的叙述,肯定不能描摹柳景仪十九年的全部经历。
吃完火锅,柳景仪拿出卡顿的老型号手机要结账,被庾伊拿庾琇当借口堵回去黑色的宽大羽绒服摸起来不暖和,袖口也有了磨破后又修补的痕迹印着橘子图案的纯棉睡衣洗得干干净净,但已经变旧变薄了。
这是庾伊能看到的。
庾伊轻声细语,“不贵,但好用。”
柳景仪又笑,“那我收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