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能把年轻力壮的真彦大人让给你,没有他的话,谁来满足我呢?”
在意识到我所说的正是性爱方面的满足时,她本该抬起头恶狠狠地指向我的眼中又掺杂进一味惊愕感。
“你这种出身的女人根本不配入真彦大人的眼。能成为右中将⑶的妾不过是因为你这张皮罢了,你以为靠故技重施就能勾引真彦大人吗?”
葛夏被我激到就要坐不住了,她虽将两条小腿完全压在地板上,但从那左右颤抖的双膝便能明显看出她是在半跪着。她似乎随时准备跳起来揪住我的头发与我大干一场。
而关于她口中的我的出身……她确实应该已把我的底细查了个干净,虽然她能查到的内容定必少得可怜。
我是以甲斐国淀川家臣井泽氏长女的身份嫁到土岐家的,直捷言之,我如今是井泽家的女儿。而淀川式部少辅⑷大人为使我能体面出嫁,遂将我收为养女,这样他也能常常以养父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到近江与我见面。我既然已成为别人的女儿,任她冈部家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曾跟北条氏的联姻关系,指不定还在疑惑究竟在何时结识了北条真彦。
唐突多了一个父亲对我根本无法造成任何困扰,毕竟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好多个父亲了。
“你大可现下就亲自向内大臣告发我与他侄子通奸一事,我自然是会被严惩的,不过北条真彦大人,恐怕也要接受武家法度的惩治。”
我越是坐怀不乱,我对面的葛夏便越发艴然。她正死死咬着自己那片艳红的下嘴唇,盖在腿上的杜若紫打褂下摆也被她抓到发皱。她那片宽额头上缀着的细眉毛正凸出着,同样被不断上涌的气焰刺激着的眼球仿佛马上就要跳到我脸上来。
“真彦大人不愧为当世才,在那方面也很厉害,比晴孝大人更能满足我呢。您有着这么好的伴侣,为什么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让出来呢?”
这个国家一直遵循一夫多妻制,但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心爱的丈夫拱手相让。纵然丈夫纳了侧室,妻子也要在嗣子上与妾室争个高下来。
“葛夏夫人与真彦大人结合很久了吧?旁人都说你们是对恩爱夫妻呢。但为什么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呢?”
这个蠢女人的心思真是一目了然。看她方才的反应,肯定早就得知自己丈夫的真实身份了吧。这便让我更容易找到她的敏感点,我将口中精心组织好的挑发之词接连吐露,如碎石般一颗颗打在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上。
“难道说这是真彦大人的问题吗?我想葛夏夫人身为真彦大人的妻子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碎石虽小,倘若聚集起来也会有割心剖肝的力量。
“不要再说下去了……求你了……”
我与她面前摆放着的茶碗大抵已凉透,而我陪她在这里继续玩过家家游戏的热情也被消耗殆尽。始终正襟危坐的我此刻正伸出右手,将那根同样冰冷的食指贴于唇上,朝自己对面色慌张的女子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葛夏夫人,你如果不再妨碍我,我便不会把她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
我将“她”字的音调压得很重,再度凝向她看去,她已是一副面若死灰的模样,整张脸上只有那涂着京红的嘴唇被勾出了突兀的色彩。此刻她双目微合,细长的眼睫毛正随着发抖的身躯一颤一颤。
“你要我做什么……你要我做什么你才肯放过她……”
已经没必要埋藏那个秘密了,这下我也清楚,这个女人哪怕知道北条真彦是女子也会对她死心塌地。
就是这点,正是这点尤令我怒火中烧。
“我说过了吧,要你把她让给我。”
“绝对不行!”
我在玩笑中饶有兴致,但无法配合的她却猛然间从桌旁站了起来,她肩头与臂边似帷帘一般披靡的黑发随之震颤了一下,发间挂着的樱花饰品也摇摇欲坠。
“那我就不知道自己之后会做出些什么来了。我这种出身的女人能够凭一己之力推倒整个北条家,你说这是不是很惊人呢?”
我亦从她充满敌意的视线中站起,正欲走出这间气氛诡谲的茶室时,她突然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
“你要作甚,你是想杀人灭口吗?”
她把自己鬓旁插着的樱花簪子整个抽了出来,我原以为那只是个小巧的头饰,没想到正体会是此等尖锐的利器。她将那柄能成为穿喉凶器的发簪对准了我的身躯,只是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粗重的呼吸声更是充斥着整个房间。
“你若是不离开真彦大人,我今天就死在这间屋子里。”
干什么,想以死明志吗?这个女人怎么如同一个粗俗的武士。一想到阿照要跟这种愚笨的武家之女交合,我干涩的喉头就像擦了火一样,恨不得接着放出些更无情的狠话鞭笞这个女人。
转眼间,葛夏就把手中的簪子抵上了自己的脖颈,那铁针尖果然锋利无边,我瞧她似乎还没怎么用力,颈部就已被簪子擦出血痕来。若是她的血再溢出更多来,估计连那簪尾的樱瓣也要被染成绯色。
所以说,我才无比厌恶樱花。
但这一切跟从头到尾都无辜的冈部葛夏没有任何关系。纯粹只是因为,住在近卫大路的法皇院上名讳中含有一个“樱”字罢了。
注释:
⑴天皇退位后称上皇,上皇中出家者为法皇。法皇享院号,敬称为院上。
⑵出自《后撰和歌集·卷十》,纪贯之作。
⑶指土岐晴孝,已由正五位下右近卫少将叙任为从四位下右近卫中将。
⑷指淀川六郎。式部少辅,式部省次等官,从五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