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艳羡不已,“九郎怎么总能骗到女人,也教我几下把式,让我得些好处?”
他苦苦央求,全忘了二人虽是一般低贱,可陆九郎不单有张好脸,衣衫也讲究洁净,仪态优雅,宛然一个良家子,与邋遢的自己截然不同。
陆九郎得意之余也给缠烦了,“街上这么多女人,你要瞧得出哪种合适下手,我就教你。”
街面往来的女郎不少,石头左顾右盼了好一会,犹豫道,“穿粉衫子的年纪小,应当好骗。”
陆九郎无情的嗤笑,“黄毛丫头就算哄到手,有几个钱给你?”
石头语塞,赶紧改口,“我瞧错了,那个戴金钏的娘们一定家财丰厚。”
陆九郎又一声嘲弄,“胆子不小,那是官夫人,身边仆佣众多,根本瞧不上穷鬼,就算费尽心思攀近,一旦事发,直接将你当贼打死。”
石头张口结舌,不免丧气的道,“没钱的不行,有钱的也不行,九郎这是耍我?”
陆九郎正当心情好,懒洋洋的指点,“傻货,最合用的有两种,一是年长富商的妾室,没儿子的才好,寂寞且小有积蓄,容易诱动;二是勾栏的姐儿,既要讨好客人,又挨鸨母训骂,只消温言软语的一哄,没有不上套的。”
石头听得发傻,由衷道,“有道理,九郎好聪明。”
陆九郎带着三分优越卖弄,“最妙的是这两种人身份低下,管束颇多,发觉被骗也不敢声张,只有吃哑巴亏,不会有什么后患。”
石头一想又不对,“陈娇可不是,她的兄长陈半坊是城中一霸,凶悍得紧,你不怕有麻烦?”
陆九郎一撇嘴,“谁教他的赌坊逼着我要债,自然要找人来偿,何况他眼下哪有闲心管这些,灵州的巨商冯公近期来了城内,还不得忙着巴结?”
石头恍然大悟,激动起来,“没错,冯公何等豪阔,拔根毛都比陈半坊的腰粗,他定会拼命讨好,哪还顾得上别的,等他转过头来,九郎已经抽手了。”
闲话之间,二人已经到了城中的百味楼,陆九郎对着迎上来的伙计甩了块碎银,“水晶肴蹄、脆炸腰子、糯米八宝鸭、赵厨子亲做的炝虎尾,再来一壶酒。”
伙计半笑不笑,“哟,陆哥儿这是得了钱,不如把旧帐也会了?”
陆九郎毫不在意,“孙三,你又不是掌柜,急什么,老帐年底再说,今日的钱是给够的。”
孙三无话可说,去后厨报菜,“陆小泼皮骗到了银子,过来吃喝。”
赵厨子本已歇了手,闻言起身,“那小子嘴刁,调味要仔细些。”
孙三忍不住牢骚,“你说那些女人怎么就肯贴钱给他,就凭一张好面皮?”
赵厨子起了猛火,熟练的掂锅翻炒,“他娘不就是个妓子?他从小在花楼里混大,最懂这些把戏,靠骗女人的皮肉钱过活,还不如去当兔儿爷呢。”
孙三唾了一口,“听说他娘还曾经重金请人教他读书,没学到半点好,这小子成日混吃混赖,欠了一屁股赌债,早晚给人打死。”
后厨里一番轻蔑,酒堂内的二人全然不知,陆九郎就算听到也不会在意,反正没打算给孙三半个铜子的赏。
堂上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正讲到近年河西的豪杰韩戎秋揭杆而起,领兵驱走蕃人,重新夺回被侵占近百年的沙州。
这一段最为精彩,众食客无不屏息,石头更是全贯注,直到陆九郎茶水饮完三盏,说书先生休场,堂内的客人才开始闲叙。
石头听完才觉出口干,拎起茶壶一气猛灌,陆九郎嫌弃的让伙计另送了一壶。
石头一抹嘴,仍觉意犹未尽,“九郎,方才说韩家的韩小将军两膀有千钧力,一杆银枪力挑数千蕃兵,当真是威凛凛!”
听了多少次还能如此入,陆九郎不以为然的嘲笑,“以一当千那是陆地仙,遇上了记得多拜几拜,兴许能保佑你下辈子变个富家翁。”
石头比陆九郎大两岁,对英雄人物极为向往,满脸的憧憬,“我也希望有这运道,可惜沙洲在千里之外,韩小将军哪会来天德城。你瞧我要是从军,会不会也能混出个名堂。”
陆九郎一点不掩饰鄙夷,“从军有什么好,吃沙爬灰,拿脑袋给上头垫脚,长年累月的欠饷,天德军什么样你没见过?还做这种蠢梦。”
石头急急的辩道,“河西军怎么一样,那是威无敌之师,一定是大不相同!”
河西近年动静不小,河西五军威名远扬,难怪石头生出了无限景仰。
昔年中原动乱,朝廷调陇右与河西的驻军入内驰援,蕃人乘虚侵夺了十二州,近百年来中原一直无力收复,只有任蛮人占据。直到河西沙州的豪族韩家出了一个韩戎秋,他散尽家产,招募义兵,联合联裴氏、赵氏等大族,经过数度血战,如今已从蕃人手中夺回了五州,天德城的酒肆成日在传赞这位英雄,连黄口小儿也知。
陆九郎懒得理会,抄起了竹箸,英雄离天德城太远,香喷喷的菜肴已搁在了面前,石头闻见香气魂都飞了,哪还顾得上说话。
陆九郎突然伸箸一拦,“炝虎尾不许动。”
石头咕噜一声咽了口水,大为失望,“为什么?”
炝虎尾是百味楼的名菜,源自淮扬,以鳝鱼尾背的净肉精心调制而成,烹成后色若黄金,鲜嫩油香,簇在盘内形如虎尾,是赵厨子独一份的手艺。
陆九郎进食时肩平腰正,举止端雅,看来就是个富家公子,道出来的话却没正形,“我还要走一趟西棠阁,不留点香饵,怎么弄银子?”
石头无话可说,忍着馋涎一舔箸尖,悻悻戳了一块鸭子。
第2章 西棠阁
◎光芒中有个骑者的影子,在马上纤细伶仃,臂挽长弓。◎
纵然是天德城这样动辄飞沙走石,一年八个月苦寒的边城,也少不了歌宴纵饮,倚红偎翠的奢靡享乐之地。
西棠阁正是这般所在,里头雕梁华栋,锦幄玉屏,云集着无数佳丽,宾客非富即贵,踏进去就能忘却外头的一切,夜夜灯烛如炬,从落日热闹到天明。
当下恰是正午,却是西棠阁歌罢乐歇,宾客稀少,最为空荡的时候。
陆九郎对阁内的地势熟如自家后院,打发了石头,从一处矮墙攀入阁内,绕开打呵欠的护院,躲躲藏藏溜进一栋小楼,望见一个年轻的丫环,张口一唤,“绣香。”
绣香青春带俏,左腮有几颗白麻子,正给主人的罗裙薰香,见他来也不惊,娇嗔的飞了个眼风,“你来得不巧,娘子陪客呢。”
陆九郎顺势捏住她的手,“怎么这个时辰有客,哪来的傻货,还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