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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传出冰冷的“嘟嘟”声。
裴池无力地垂下手,喉结上下滚着,深深低下头,眼底尽是猩红。
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抽搐一下,握着的冰激凌被他掐得碎裂,悄然坠落,跌进滚烫的地板上,袅袅蒸腾出一股冷雾,散在沉默的空气里。
裴池幽暗沉郁的眼动荡,嘴角向下平拉,各种复杂情绪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
手上残留的冰激凌化开来,像他的人生一样腐化溃烂。
“哥哥,你手不冷吗?”
脚边忽然有一道稚嫩的童音。
裴池侧过头,是个约莫十岁的小姑娘,生得粉雕玉琢,蹲在地上抬头看他。
他第一次见到雪烟,就是她现在这个年纪。
那时候的雪烟,父母得体,家庭幸福,是邻居嘴里“别人家的乖小孩”。
成绩优异,性格开朗,更是懂事得让所有人都心软,见到谁都笑靥如花,甜甜地喊“叔叔阿姨好”。
他厌恶这种天真无邪。
因为他拥有不了这样的幸福。
六岁那年,他被养父母从福利院抱回裴家,跨过了火盆,从此改了姓,和曾经贫瘠艰辛的生活挥了手。
他以为日子会好起来。
但他不是亲生的,邻居总爱背地讨论这点,说养父母可怜,生不出自己的孩子,只能从外头抱回来一个养老。
一个工具罢了,他们刻薄地评价。
说这孩子再优秀又怎么样,像个定时炸弹。
长大了,谁知道孝不孝顺,甚至,会不会想要找回亲生父母,然后抛弃养父母。
亲生孩子不孝顺,就算怨气,怎么也是心甘情愿的,能咽回肚子里去。
没血缘的孩子?
狗屁。
他们磕着瓜子,用着不屑的语气说:“血浓于水,亲生的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哪能是外面的东西能比的?”
养老工具,养老工具。
他恨这四个字,恨得是咬牙切齿。
没人知道,他是真的感激。
刚到家,他过得小心翼翼,对什么都不适应。
以前在福利院里,他很不起眼,院长没有更多的精力注意到他。
没人教他为人处世,嘴也笨得不行。
邻里邻居都笑话他家教不好,说:“裴良朋和齐兰夏真倒霉,捡回个不机灵的。”
他读书晚,成绩差,反应迟钝,他就比别人付出加倍的努力。
他收起孩子心性,改掉孤儿院沾的一堆臭毛病,去察言观色,学习能言善道,伪装成让所有人都赞誉有加,让养父母脸上有光的学霸儿子。
因为,他生怕一不留,就会让养父母失望,被他们轻易抛弃。
后来,所有人都羡慕养父母,心里眼里都是嫉妒,嘴巴却很诚实,夸你的儿子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
那又怎样呢?
争吵时,齐兰夏背着他,对着裴良朋歇斯底里地哭泣。
“都怪你,你没有生育能力,害我不能有自己的亲生孩子,你怕丢脸,你不敢承认,你是不是男人!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外婆也嫌他不是亲生的,嫌看着他眼里不清净。
但雪烟不一样。
她是亲生的,除了齐兰夏,家里所有人都爱她。
她过着天使一样的生活。
所以,他恨她。
终于有一天,她也从天堂坠落了。
和他一样跌落泥潭。
裴池心里难免快活,恶意地想,父亲死了,母亲改嫁,真是活该啊,和他一样可怜,也是个没人爱的东西,这份纯白的天真终究是被弄脏了。
后来,她住了进来。
他们一样痛苦,拼命在这世上挣扎着,像卑微的蝼蚁,不得解脱。
他们日日夜夜狭路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