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森一窒,悄然松开紧握的拳头,眨下眼皮带走最后一点温情,「我也很遗憾。」为我曾经的爱慕,「你,好自为之。」旋身离开。
目送完稚森他们,我一隻手搭到伊莲妠的肩膀上,给予她支撑的力量,「小梓,阿森他……他怎么会…呜……」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真心看作家人,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变成扬言要毁灭自己的敌人?
「是啊!怎么会这样呢?」我感叹,婪燄多年的亲信顿时分崩离析,曾经是最了解的兄弟朋友,如今反目成仇,不提稚森本身的能力就不逊于婪燄,光是那熟悉的程度,恐怕……他会成为婪燄最强劲的对手。
三个女人低迷的坐着,一张张脱离附庸关係的申明书被摊平在桌上,「这些都是多年跟着多拉斯家的家族。」伊莲妠认得那些长期合作的家族。
稚森的宣示在会议的隔天,便传遍整个金多司,一时之间,撇开归属多拉斯名下的家族人心惶惶,更多的人是笑看鷸蚌相争,坐等渔翁之利,百年以前,里尔家与多拉斯家本就是世敌,后因尤弥尔与金才会联手创造出强盛的多拉斯亲王百年盛世,如今随着前亲王退位,金的逝世,和局破裂,原本密不可分,不分你我的两家再次敌对,所有附庸就算不另觅新的亲王归降,至少也得在这两家中选边站。
流言既能引起四大亲王现身,就表示已引起整个血族关注,亲王们对于如此庞大的野心也表现出欲除之后快的态度,双拳难敌四掌是显而易见的,使得各个家族在选择中没有造成太多的摇摆,一致追随了稚森。
才三天,局势已倾倒,不管是稚森在血族中的影响力,还是一心扳倒多拉斯家的决心,都不是我们三人能比拟的,面对伊莲妠的哀戚欲绝,梅的忧心忡忡,我看回那一张张申明书,该怎么办……不行!张梓你不能怕,你必须先冷静下来,想想你能做什么,在找到治好婪燄的方法之前,你该怎么守住多拉斯家族?一定还有你能做的,就算你只是个人类!
放在膝上的手捉紧裙摆,深呼吸,压住心中的慌张,先把事情简单化来思考,现在的多拉斯家被敌人重创,假使人受伤了,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思索许久,决定好第一步,「梅姐姐还没递交申明书的家族有哪些?名单列出来。」
不久,梅把名单给我,我翻了翻,还有十几家,「伊莲妠你带一队护卫出门,去说服这单子上的家族不要脱离附庸。」论影响力,伊莲妠的身分还能与稚森一拚。
「我…我能行吗?」伊莲妠没有自信。
「不行也得行。」我严肃道,「倘若所有家族都脱离多拉斯家,那我们就真的孤立无援了。」急救第一步,止血。
「好。」她接过名单,还好上面她还认识不少人。
「梅姐姐去确认目前多拉斯家的所有讯息,我们需要知道还有哪些资源可以使用。」急救第二步,掌握伤势。
「小梓,我必须提醒你,情报蒐集之前都是由稚森负责的,也就是说,最了解多拉斯產业的,除了老大本身,就是稚森。」梅严肃的说,「与稚森为敌,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我也知道,我也不想,可是情势非我所愿,「就像我说的,多拉斯家族,从不惧怕任何一个敌人,哪怕是死!」挺直身板,凛然的气势不言而喻,「不论情况有多悬殊,不管对方是否曾是最亲密的战友,只要想毁灭多拉斯家族,那就是敌人!」
「敌人……。」伊莲妠喃喃,这项决绝的言论就像一隻手,把陷入与稚森对决,悲伤深渊中的她狠狠揣出,她也是多拉斯家族的人,她叫作伊莲妠?多拉斯,所以她不能再懦弱下去了,她也有她该做的事!「我现在就出发。」
「或许不能掌握全部,但我会尽我所能。」梅明白我的决心,不再劝阻,也跟着起身。
「对了,帕金格在哪?你请他过来一趟。」
梅点头,偕同伊莲妠一起外出,我默默低头,痉挛成拳的左手,用右手使力扳开,紧绷的胀痛一抽一抽的传来,「张梓你可以的,你必须可以!」咬牙。
敲门声响起,我调整好呼吸,色自若,「请进。」
帕金格进来,「小妮子你找我?」
「是,我想跟你再拿点婪燄的抑制药。」
「咦?我记得上回的份应该没那么快吃完吧?」他困惑。
「昨天药不小心被我打翻了。」我歉疚一笑。
「这样啊!那我这就拿给你。」帕金格没有多疑的点头。
走廊上,我和帕金格一同前往他的客房,「抱歉,我这阵子比较忙,都需要小月帮忙照顾婪燄,没时间让他去找你好好上课。」
「没这回事,父子情深是好事。」帕金格笑道。
打开药箱,除了医疗工具,还有一瓶瓶看不出何谓的药瓶,「还好上回配药时,我以防万一多做了一些,你先拿去用,过几天我再做新的给你。」帕金格把药瓶交给我,「这剂量大概再服个两到三个月就能重新压制扎哈科多了,你不要太过担心。」
「嗯……有没有除了抑制药以外,控制扎哈科多的办法?」我不解地问道,发现帕金格的疑惑,我笑起解释:「多几个能採用的备用方法总是好的。」
「就我所知,要解除扎哈科多的办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母虫死亡,不然就是使用药抑制子虫的活跃性,延长宿主的性命。」他说,「不过在这世上最了解扎哈科多的,无疑就是御毒人,兴许他们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方法。」他也不敢篤定毫无办法。
我明白的点头,「看来婪燄目前就只能仰仗你和梅姐姐了,如果有缺什么,务必要告知我或者伊莲妠,我们一定会尽己所能去达成的。」诚恳嘱咐,离开前,「对了,我就单纯想问问,每回你配药都会多配几副吗?」
「是啊!就像我刚跟你说的,以防万一嘛!我也是这么要求梅的。」
「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大家都知道啊!多点药也是种保障,起码在有突发状况的时候,才不会供不应求。」帕金格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隐瞒的秘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就好而已。」我微笑摇头,「先走一步了。」退出房间。
回到卧室,原本睡在婪燄旁边的小月警觉起身,盖在脸上的书掉下,看见是我,放松戒备,「月孃你回来了,状况还好吧?」
「嗯。」不愿说太多让小月担心,见他揉揉惺忪的眼睛,我摸摸他的脸,「再睡一会儿吧!休息够了,再找资料。」
小月乖乖躺下,我看着手中的瓷瓶一会儿,打开瓶盖放到鼻下,没有花香,也就是说这瓶药是正常的,所以不是製药的时候下了毒手,而是真药被掉了包?不,也有可能是怕我有所觉察,而这次拿了真药,但要是是掉包的话,是谁?又是从哪掉的包?
想到翻找出假药的书房,「小月,最近进出婪燄书房的人有谁,你知道吗?」
小月努力动动困顿的脑袋,「有我、老师、梅姨、提安叔、孔令叔、稚森叔、伊莲妠……啊,还有一个我叫不出名字的女人。」
「叫不出名字?陌生人吗?」
「也不算吧!就是稚森叔那天抱走的那个女人。」
眉头一扯,「克莱茵?」
「嗯,好像是吧!」小月歪头回想,「有好几次我都看见她单独去书房找婪燄。」
「单独?稚森没有一起吗?或者书房内没有其他人?」
「没有,因为有几次她出来的时候,我刚好想去找婪燄,发现书房都只有他们,没有其他人。」小月又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那天,我和梅姨正好要去找老师上课,在走廊转角处,我又看见那个女人进书房了。」
「一直…都是克莱茵主动去找婪燄的?你确定?」
小月仔细思考后,点头,「不过稚森叔说他家和婪燄家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既然这样,和长辈们相熟也不是件怪的事吧!」因此他在看见那个女人常去找婪燄时也就没有多想,再怎么说,婪燄虽然背着对方娶了别的女人,可也不至于连长辈级的女人都下得了嘴吧?何况他的妻子本身就是个很漂亮的人,要真是飢渴,找自己老婆不是更加名正言顺?当然,他觉得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还是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了,小月微微笑起。
「是不怪……」可为什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我深思。
「月孃别想了,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先睡吧!」小月打哈欠,重新睡去。
我把两瓶药各自倒出一点,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差异,果然唯一的差异就是花粉香,但为何这花粉香只有我闻到?难道是血族有什么闻不到的气味?不对,和血族来往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他们除了怕火还有什么弱点,嗅觉的敏锐度,虽然不到狼族的顶尖,也是属于一等一的优秀,所以问题不是婪燄闻不到,而是〝被我闻到〞了,是因为什么?人类的身分?还是……
望向婪燄,面容安详,睡眠安稳,药丸落地,手抚上他的脸庞,「你到底怎么了?」轻声呢喃,疲惫的依着他躺下,「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醒来?婪燄,别睡了好不好?」垂眸无助,头枕在他的胸膛上,主动伸手揽住他的腰,入睡。
『你想要可以控制人的手段?』
是谁……
『没想到你也不是个善荏。』娇脆的笑语调侃。
彩纱漫漫,香烟裊裊,矮席上,两个人饮酒交谈,红妆女人正襟危坐,粉衣少女坐姿倒是豪迈,『你怎么会找我要?』
『你说过你是御毒人,还是创立以毒、音御兽的始祖,既然如此,你的手段肯定只多不少。』女人替少女空掉的觴杯斟酒,『不用致命,足以吓跑对方就够了。』
『听起来是个不想见又捨不得除掉的人物,是旧情人?』少女訕笑。
女人红纱下略略浮现浅笑,『算是吧!』
『你要的,我有是有,不过天底下没有白给的事儿。』紫色的眼珠灵动狡黠。
『你想要什么?』
『我想想,该要你的肉呢?还是你的血呢?感觉你全身上下我都想要,怎么办?』少女淘气露齿笑道。
『这回,先给你血吧!比较不疼。』女人自己做出选择。
『行,』少女豪爽答应,跳下矮席,翻动自身的包裹,而后拿出一小方盒,打开里头是好几隻小指粗细的蠕虫,『这是御毒人族目前最常用来控人的手段──扎哈科多,中间那隻最胖的是母虫,旁边围绕的都是子虫,这种毒兽是寄生种,母虫与子虫天生具有联系,进而达到控制的手段,也因为如此,子虫的强盛与否便会直接影响到母虫的生存力,简单来说,母虫便是他们的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扎哈科多是属于几乎没有智慧的单细胞生物,所以自然不会有所谓的自制力,长期被子虫寄宿的宿主会被掏空身体,故而需要抑制药剂搭配做使用,目的是减缓子虫的活性,延长宿主的生命。』
『要怎么用?』
『餵养母虫你的血肉一周,让它对你產生连结,之后要下达命令时,餵食你的血液就行了。』少女觉得有些无趣,针对女人的淡定,通常女性看到扎哈科多这种生物不是都应该放声大叫吗?『丹艷,我这还有抑制药,你要不要顺道一起拿?只要你再割些肉给我,怎样?』她笑得市侩。
『不必。』割肉什么的,女人完全不想尝试,听起来就很痛,『如果真是目前流通于御毒人间的手段,抑制药什么的,那个人会自己找到办法的。』毕竟那个男人爱自己胜过任何人。
『嘖嘖,果然东惹西惹就不该惹女人,连保命的方法也不给人家,嘴上还说不要对方的命?真不晓得你是口是心非,还是对那个人太有自信。』少女撇嘴,女人淡笑不语,『待会我会给你一些书面介绍,你就随便看看稍微了解一下,省得不经意把人弄死了。』
『好。』
『对了,我提醒你一下,这世上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剋的,抑制药保命的原理便是利用相剋之物压制,所以要想活命,有些相生之物就碰不得了,免得虫兽壮大,影响到宿主的性命。』
相剋相生……
压迫,窒息,意识转醒,感觉到面上有覆盖物,我扭头挣扎,强劲的力道使我摆脱不掉,口鼻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双手挥舞抓挠试图扳开,是谁?放开我,婪燄救救我!
「住手!」
下一刻,脸上的压迫感消失,来人拂开盖在我脸上的枕头,「月孃你没事吧?」小月慌张。
「咳咳,没事。」脸部胀红,「是谁?」睡梦中的我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小月确定我没事后,瞪向兇手,「你什么意思!」
我看去,愣住,「……婪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