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沙伯。」柔柔呼唤。
真正的沉一顿,朝声源看去,空洞麻木的眼眸涌出一泉柔情,「老师。」
被梅和帕金格搀扶的菲比与沉相视,柔和的容顏衍出一道慈爱的笑容,「放心,我很好。」就算沉的担忧还未出口,她依旧知悉的先行道出。
沉瞥见帕金格认同的点点头,始终悬在心上的大石终于放下,转回头面对那名假冒者,凌默默甩去剑上的血跡,「交给你了。」旋身,提剑朝因可靳的方向走去。
「狼王…九蛇帝…」因可靳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人,「为什么……」这样的人物会聚集在这里?
胀红的脸色因为缺氧过度开始发青,左边瞳孔疯狂增生,当瓣数越多,我的力量逐渐压过孔令的意志力,手抓着他的手腕想挣脱他的箝制,「松手!」
「不!我也是有资格登上王位的人,谁也不能阻止我!」孔令低吼,鲜血从张开的嘴巴整个涌出。
「那提安呢!」
当我提及那位对他意义不同于他人的人名时,近距离的我看见他的瞳孔一缩,心动摇,「他认识的,相处的,喜欢的都是孔令?巴德鲁,而不是拥有亲王血脉的孔令?因可靳,你呢?你想成为哪一位?」是想选择王位还是他?
「我……」
每当少年认真地盯着棋盘思索,他则会藉机偷看少年的脸庞,一开始只是为了需要了解而关注,久了自己便发现,看他各种鲜明的情已成为他戒除不掉的习惯,想了好一会儿,少年动棋,他没花多少时间,随便就看出至少超过三种能取胜的走法,坦白说,少年的棋艺并不算很好,又发现少年眼中的胜券在握,他不免在心中偷笑,脸上仍维持憨厚的态,执棋移动,棋定离手,少年立即眼明手快的推倒他的王棋,『耶!我赢了我赢了!』少年雀跃的欢呼,『孔令,我终于赢你了!』
『才赢一局而已,有必要高兴成这样吗?』他忍不住真心的失笑。
『当然啊!赢一局也是赢,这是个好兆头。』提安此时就像隻小兽,尾巴翘得高高的,欣喜且得意,『这表示未来我会继续赢你,赢你一辈子。』
赢你一辈子,那句话就像个预言,在多年后的现在,他总会时不时想起,他知道提安对他或许只是单纯的情同手足,可他清楚自己不只如此,在长久演艺的卧底时光里,次数越发频繁的假输棋局中,不知何时,他把他的心一併输给了提安,如当年的戏言,他面对他,已经输了一辈子。
「可笑,那都是我,我何必去做选择!」孔令冷笑,没错,当他回归亲王子嗣身分后,他便会向提安告白,用亲王继承人的身分去他家提亲。
「两全其美,」我稍微拔开他的虎口,「是不存在的!」
眨眼,左瞳瞬间从十二瓣裂为二十四瓣,对方体内被我所控的蛊兽爆炸性般突围,「咳唔!」孔令脸色刷白的呕出血液。
一滴血珠从左眼流下,「贪心,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奋力一扯。
一旁蓄势待发的魔兽看见孔令的手脱离我,马上扑过来咬住他的肩膀,压制在地,「贪心……」孔令感觉到自己的心头肉被万虫啃食,他却无力阻止,「我不过是争取我应得的利益。」他本就是因可靳的亲生子,本该是眾人景仰,身分尊贵的亲王继承人。
「想成为万人之上的王者,你还不够格。」如泪水般的血液不断从左边眼眶流出,「因为在你眼中,还有不能牺牲的人。」
孔令一愣,有不能牺牲的人,所以才成为不了王者……,他看向那几乎半脸都染红的女人,朱红掩盖了坑坑疤疤,那女人…陪他们走过,见证三个成王的时刻,「错了吗……小梓,我做错了吗?」所以他才落得如此下场。
「……你没错,只是立场不同而已。」我平心而论,是非对错,是敌是友,事情都有两面。
立场不同而已……孔令血泊中的唇瓣乍现苦涩笑意,呼吸这举动越来越困难,眼开始失焦,周遭场景彷彿改变,回到许多年前,那时他为了接近婪燄,花不少时间研读课业,终于爬上年级顶尖名次,得到搬进交谊厅的资格,蔷薇别馆中,他拿着换寝通知单,在白色有着雕花模样的门扉前,他稍作停留的深吸一口气,稳定心,默默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他必须不计代价的让婪燄信任他。
深吸动作尚未完成,门板突然开啟,一口气卡在喉管不上不下得难受,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年显然也吓到的睁圆大眼,两方平静后,『你是新搬来的?』少年不客气地抽走他手中的换寝通知单,『真巧,我也是今天搬进来的,我叫作提安?贾伯特,你呢?』活泼地笑着自我介绍。
昏黄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少年身上,替他的周身晕上光阴,提安?贾伯特,他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找到相关人物讯息后,扬起温和的微笑,『你好,我是……』
『他认识的,相处的,喜欢的都是孔令?巴德鲁,而不是拥有亲王血脉的孔令?因可靳,你呢?你想成为哪一位?』女人犀利的问题直戳他心窝。
「请帮我…告诉他,我的名字。」他仅剩气声,「我叫作孔令……巴德鲁。」
我一怔,注视那双过往憨厚,昨日锐利,现在黯淡无光的眼睛,喉头哽疼,滴答,如泪的血液从尖尖的下巴坠落,「好。」细声答应。
四眼粉兔每跳几步就停下回头,等待后方的我跟上,我右手扶墙,拖着无法动弹的左手右腿,蹣跚前行,左瞳的增生停止不了,仅能倚仗右眼看清前方道路,好不容易走过长长走廊,站定尽头。
「何人大胆竟敢假扮我!」短发的沉决定先发制人,反正他已扮演沉亲王多年都没被人戳破,他相信自己还有胜算。
「他是傻吗?真正的沉亲王才不会说这种话。」并蒂耻笑。
短发的沉一噎,半长发的沉的确沉默不语的直盯着他,「你竟然联合格达密切与蔓陀国,还敢说你没有独权私心!」因可靳质问婪燄。
「联合两国?因可靳亲王太抬举我了。」婪燄微笑,「狼王和九蛇帝不过是以个人名义前来,友情赞助。」
雷湛和凌被婪燄不要脸的解释惹得翻了翻白眼,谁跟你有友情?
「那不过是你片面之词,现在他族的两位王者都与你相同阵线,说出去你以为你还能辩驳你毫无私心吗?」因可靳冷笑,「婪燄?多拉斯欲破坏血族亲王共治,罪证确凿。」他正愁没有决定性证据定罪婪燄,这下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就这脑容量还能把你逼到这地步,你这几年果然过得太安逸了。」雷湛嫌弃婪燄道。
「事实证明持之以恆的耐心比天生的智商来得有用。」凌语调中肯,却让听的人觉得被狠狠讥讽。
「两位别误会,因可靳亲王是被逼急了,才会胡言乱语。」婪燄笑着解释,看在同族的份上,不能失了血族的面子。
「亲王大人,现在罪证确凿的人,是你。」稚森出言指正。
「阿雷季亲王,你若旁观够了,就请现身吧!」金扬声。
闻者,不再隐匿于暗处,一眨眼便现出身影,连带着大批人马涌入,将整个大厅与其内所有人团团包围住,「阿雷季你来得正好!」因可靳欣喜,「多拉斯伙同外族,其心可议,现场的狼王、九蛇帝就足以证明,同我一起杀了他们吧!」
阿雷季扫视全场,最后视线停留在半长发的沉身上,「沉亲王?」仍有一丝怀疑。
「我才是沉。」短发的沉出声吸引阿雷季的注意。
「你这冒牌货给我闭嘴!」并蒂骂道。
「这样一人一语也不是办法,要不用老方法,投票吧!」婪燄提议,「看看谁是亲王们承认的沉亲王。」谁真谁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才是被承认的那位。
并蒂二话不说站到半长发的沉身边,因可靳被包围无法移动,只能用言语表示:「短发的才是真的。」
「我的选择自然和并蒂亲王相同,阿雷季亲王怎么看?」婪燄问。
阿雷季垂眸,没有马上做出决定,所有人屏息以待,与其说是选择真假亲王,更准确的是表态立场,婪燄和并蒂,因可靳与沉,成就压倒性胜利,关键的第三票掌握在阿雷季手上,漫长的几分鐘,阿雷季无声叹了口气,望向半长发的沉:「早告诉过你,红顏会祸水。」
「老师是无可取代的。」半长发的沉一如年少时的回答阿雷季。
短发的沉一愣,下意识地后退想逃,瞬间,半长发的沉更动了位置,一颗头颅滚地,身躯倒下,儘管模仿了外貌,却弥补不了实力的悬殊,因可靳浑身僵硬,因为他明白,大势已去,看着三位亲王一同加入包围圈,「现下将为阿乐?因可靳的叛国罪是否属实,进行投票,由多拉斯亲王先请。」阿雷季唱名。
「属实。」婪燄微笑。
「并蒂亲王。」
「属实。」并蒂拨了拨方才打斗弄乱的长捲发。
「沉亲王。」
「属实。」沉情麻木,彷彿事不关己。
「我阿雷季亲王,认定……」他顿了顿,望着相识超过百年的因可靳,「属实。」
因可靳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颤抖的撑住自己不倒下,保有最后一点尊严,「亲王会议,四票认同,一票作废,我宣布,阿乐?因可靳叛国罪论定,即刻起褫夺亲王职位,因可靳世族终身不得进入金多司,阿乐?因可靳本人与其直系血亲赐予死刑定讞。」阿雷季双手背后,宣告,「为了避免有血亲隐姓埋名逃避罪责,诸位亲王务必彻查自身管辖范围内的人口。」
「是。」
因可靳环视所有人,最后落在婪燄、狼王、九蛇帝三人身上,他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婪燄会得另外两位王者出手相助,输了,他真的输了,累积数百年的根基,酝酿数十年的计画,他本以为尤弥尔退位后,轮到他的机会终于降临,没想到……
婪燄往前,因可靳透过镜片看见了,人生最后一个画面,一抹温和有礼,弧度恰到好处,光洁圣犹如祉的微笑,祇…之子……,最后一刻,他顿悟了,原来隐藏血脉的人不只有他自己,尤弥尔也是。
掏空的胸口,心型的肉块在婪燄手中被捏碎,你的死巩固了我的王位,谢谢你了,因可靳亲王。
沉取代因可靳,走到婪燄面前,「我欠你两条命,多拉斯亲王。」亲自鞠躬行礼。
「恭贺多拉斯亲王证明清白。」并蒂难得端庄的笑着,弯腰行礼。
阿雷季看着婪燄,与其左右两边的狼王和九蛇帝,年纪轻轻便有不输尤弥尔的心性与能力,甚至还有尤弥尔没有的──不容小覷的盟友人脉,本以为对方还太过稚嫩,看来……「青出于蓝胜于蓝。」阿雷湛微勾嘴角,心服口服的认同行礼。
「恭贺多拉斯亲王。」稚森、金、克莱茵带头,所有低阶血族全体单膝跪地,俯首称臣。
战场上,唯有三个男人直挺身板,我靠着墙喘息,右眼清晰的见证这蹟的时刻──三王鼎立。
耳力最为敏锐的婪燄享受着荣耀时,却隐约听见残喘的声音,金眸四处搜查,在人影交错之后,右侧底边的角落,半张雪色的娇顏,「小梓。」金瞳散发出光采,太好了,对方没事,现在是他真正荣耀登顶的时刻,他迫不及待想和对方分享,他要对方站在他身边,与他共享王者尊荣。
人群听见婪燄的呼唤,注意到我的存在,两边散开,我和他之间再无阻隔,一览无遗,欣喜的笑容冻结,半脸雪色旁的不是相同的白,而是一片看不出底色的艷红,左眼紧闭,身子斜靠在墙上支撑,左手不自然的垂放,右脚是撑不住的脚背贴地,拖行在身体之后,我凝望灯光下的他,眾人簇拥,宛若眾星拱月,曾经的我在人群之外,无法靠近他,现在人群两分,为我们开闢一条通道,我想走过去,走向他,哪怕我们之间的路途是满地血腥,我使尽最后力气,跨出一步,「恭喜你。」撑起笑容,「多拉斯…亲王。」肩膀失去墙壁的倚仗,不稳的倾倒。
他才来得及踏出,眼前的身子却已坠地,「小梓!」